曜灵宫,武辰正在向伯庚汇报最新的情况。
“五里坡崖下溪流不过半刻钟便汇入深河,赤乌卫赶到的速度虽快,恐怕也不及水流的速度。
而即便没有汇入深河,两岸崇山峻岭,多有凶兽出没……”
眼见伯庚的眼神黯淡下去,武辰收住了后面的话。
“五里坡……”伯庚慢慢念叨。
武辰接话,“当日胡千树亦是在五里坡附近失踪的。”
闻言,伯庚长长一叹,“将火阳卫的人都撤回来吧。”
武辰应声。
伯庚问,“安阳侯与安阳侯夫人这几日可好?”
武辰回答,“月清一直陪着,都还安好。”
“那就好。”伯庚摆摆手,武辰行礼告退。
安怀奉上热茶,“衡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太忧心了。”
伯庚摇头,“若是意外,可能还会有所获。
若是他自己存了死志,只怕再多的人也救不回他。
说起来,这些年修儿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没有与太子明着争过什么。
性情不如留王讨喜,也不如殷王扎眼。
可是只要想到他,就会对他如太子一般放心。
这些年,是朕忽略他,也亏欠他了。
胡千树的事,朕也逼地太急,否则……”
安怀劝慰,“陛下自是为衡王着想,只是衡王自己不愿想开罢了。
贵妃为了衡王已经病了好几日了,药不肯进,膳不肯用。
太医方才让人来传话,说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药石无灵。”
“白家呢?”伯庚问。
安怀回答,“白侍郎与侍郎夫人倒是递了几回牌子,说是要进宫探望贵妃,都被贵妃给推了。”
伯庚沉默一阵,“去玉芙宫。”
安怀连忙去吩咐人准备。
玉芙宫里,药味冲天,光线昏暗。
白贵妃披散着头发,呆呆地靠坐在床头,“知节,我这几天总是梦到修儿小时候。
双眼多有神,神情多昂扬啊。
可大了之后,双眼就黯淡了,神情也阴郁了。
我从前,还欣喜于他这样的改变……我是有多冷酷无情啊。
我翻了翻旧日的箱柜,想要找出修儿幼年用过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才想起来,我为了鞭策他,将他所有的东西都送去了宫外,让他自己独立,竟然一件也没留下。
连他亲手做给我的珠花,也被我给砸烂了……”
说着,白贵妃凄楚落泪,“我以为我是为了他好,可我哪里是为他好?我再也找不回我的修儿了……”
一旁知节红着眼眶直抹泪,“贵妃,衡王不会有事的,火阳卫已经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您先喝药吧?”
白贵妃只是摇头,“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你不记得五里坡了吗?
那是胡千树出事的地方。
修儿这是在报复我呀……他恨我,他在拿刀子狠戳我的心,让我一辈子也抹不掉这伤痕啊……”
“贵妃!”知节看着如此脆弱的白贵妃,脸色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劝慰。
“下去吧。”伯庚走了进来。
知节赶紧行礼,随即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贵妃,退出了内室。
白贵妃动也不动,仿佛不知道伯庚来了一样。
伯庚在对面坐下,看着消瘦不少的白贵妃,出声道:“我已经让火阳卫撤回来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白贵妃默然流泪,表情却很平静,好一阵才道:“陛下心里,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是不是觉得,妾罪有应得,发生这一切都是活该?”
伯庚神色认真,“修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虽然对他关注地少。
但他发生这种事,朕一样难过。”
“陛下误会了。”白贵妃淡笑,“妾没有埋怨陛下的意思。
妾这几日,除了总梦见修儿,也总梦她……文慕晴。
陛下最爱的女人,陛下最念的女人。
妾在想,如果当初妾选了另一条路,如今会是怎样?”
随即,白贵妃摇了摇头,“可如果妾选了另一条路,下场可能就与文慕晴,还有德妃一样。”
说着,白贵妃转向伯庚,“陛下心里有恨是吗?
可妾想告诉陛下,陛下真正该恨的,难道不正是自己吗?
如果不是陛下决意改革,要除了楚氏一党,还将文家推在最前面,文慕晴会走到那一步吗?
至今妾都记得,文慕晴病中向陛下苦苦哀求的模样。
如果文慕晴没有错,文家也没有错,那错的是谁呢?
那文慕晴与文家又是为谁付出的代价!”
伯庚闭了闭眼,声音骤冷,“如果你想求死,朕成全你。”
白贵妃笑了起来,“陛下又误会了,妾没有要揭陛下伤口的意思。
妾是在揭自己的伤口啊……”
白贵妃又哭了起来,“如果当初妾能对修儿多一些慈母之情,他也万不能走到今日。
妾自以为对他是好,可对他来说,那根本是毒啊……”
白贵妃缓慢下床,摇晃着走到窗边,将窗推开支起,凛冽的寒风呼呼刮在脸上。
白贵妃的神情无比麻木,“若问妾最恨什么……就恨这牢笼,锢了妾,让妾也变成了妾从前最讨厌的模样。
当年肆意传扬妖妃妖子的事,全是妾一人的意思,与其他人无关,望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就算陛下不念及妾,也请念及修儿。
这也是妾,最后一次利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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