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的直言否定并未让闫寸灰心,他解释道:“可以换个查访的理由,比如有人违法使用金银交易。”
由于金银匮乏,唐律规定金银只可做为国家储备,不允许市面流通。
但因为大宗交易必然用到数量巨大的铜钱,而数量巨大的铜钱本身便十分沉重,无论运输还是交割,都很不便,因此许多商贾还是会偷偷使用金银。
官府自然了解此事,但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停顿了一下,见尉迟恭并未表态,闫寸继续道:“若能查到银钱的下落,自然就可弄清董大河去了哪儿,是否被人所害,以及,背后是否有人针对您。”
尉迟恭赞成闫寸的思路,但他并不相信闫寸本人。
吴关指着燕子留下的字条,适时建议道:“不知这上面写了什么。”
尉迟恭打开字条,三人这才发现,那最外层的宣纸并非字条,而是一层包裹,打开后里面残破的字条露了出来。
纸片周围豁豁丫丫,还有燃烧留下的黑边,整张纸都被熏得焦黄。尉迟恭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捏起,生怕弄碎了。
“燕子说这是从炼矿的炉膛里捡出来的。”尉迟恭道。
他独自看着其上的字,看不出所以然,才递给了吴关。
这个年轻人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吴关却转手将字条递给了闫寸,并道:“闫兄念念看。”
“好。”闫寸接过,念道:“细……嗯,是细……细观其面,即如人也,僧乃问曰……曰了啥不知道啊,这行没了,下一行……不扰生灵,神有知,无相恼也……又没了,还剩最后一行……晋宋乎,自而至是复几载,僧曰……
没了,我怎么觉得关键信息烧没了,僧曰了两回,也不知道究竟曰了个啥。”
尉迟恭亦点头,评论道:“什么生灵啊和尚啊……我看是有人闲来无事买了画本打发时间吧。”
从三行残缺的内容来看,确实如此。
可是,为何要将画本烧毁呢?吴关决定保留怀疑态度。
他道:“眼下将军面临三个难题,其一,董大河的下落;其二,事情扩散到了何种地步,也就是,那个出逃的矿工会将私矿的事告诉谁;其三,万一被太子知道了,太子会是什么态度。”
“不错。”尉迟恭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似乎最容易解决。”吴关道。
“哦?”
“您只要自己去向太子承认此事,隐患自然就消除了。”吴关摆摆手,示意尉迟恭听他说完,“百姓犯法,自首尚可从宽处置,况且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您。
您主动认错,总比被有心之人暗地里告黑状强,既然事已做错了,那就将解释和弥补的先机抓在手里。
况且,突厥大肆入侵,此刻正是重用武将之时,太子定然不会追究,即便追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保全其威严罢了。”
“你这话我倒信,好歹我随他征战多年,数次救他于险境,秦王想来不吝赏赐,这点钱不至于伤了和气,不过……”尉迟恭撇撇嘴,道:“我却也不愿让他看扁了,若非必要,此事还是瞒着的好。”
“将军可知道先秦名将王翦?”吴关突然问道。
“自然知道。”
“那将军知不知道,同为秦将,白起落了个被逼自刎的下场,王翦却功成身退,这是为何呢?”
尉迟恭不说话了,显然他明白王翦的聪明之处。
数百年前,秦王嬴政继位后开始了一统天下的战争,秦所灭的六国中,有五国是王翦与其子王贲带兵所灭。
在灭楚之战中,王翦坚持要兵六十万,而年轻气盛的将领李信则表示二十万人马足矣。
秦王觉得王翦老了,怕死,便重用李信,王翦称病辞官,告老还乡。
结果,李信中计,秦军大败,嬴政十分后悔,觉得当初应该相信王翦的判断。于是嬴政快马加鞭赶去王翦老家,向其致歉,并答应让王翦带六十万人马攻打楚国。
出征时,王翦向秦王请求“美田宅园池甚众”,嬴政便问他:“将军行矣,何忧贫呼?”
王翦怕此战有去无回,为了子孙着想,又请求了更多赏赐。
不仅如此,出征前他接连向秦王请求了五回赏赐。
此举连王翦的部下都看不下去了,说他不像话。
王翦却说他这么做是在保命啊。
秦王生性多疑,他统帅六十万兵马出征,几乎是秦全国的兵力,此刻他必须表明自己除了钱财良田,子孙平安,别无他求,只有这样秦王才不会疑心他拥兵自重。
吴关打破沉默道:“将军以为,您如今的境遇与王翦相比如何?”
尉迟恭不语。
他了解李世民,自不会将他与暴秦相提并论。
但他也很清楚,国家稳定后,如何卸去武将的兵权,乃是每个君王都要面临的问题。
他和李世民,都逃不过宿命。
吴关继续道:“表面看来,将军采了私矿,可能被人诟病,可若是方法得当,或许能将劣势变为优势,从长远计,此番东窗事发,未见得是坏事。
是否向太子坦白,将军还是快些做出决定吧。
若将军需要,前两个难题,即追查董大河和那逃跑的矿工,我们愿意试试。”
“你为何帮我?”尉迟恭问道。
“因为我们亦有求于将军。”
说话时吴关看向了闫寸。
闫寸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