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伊恩又从自我的缥缈的意识中走出,或许仅仅是短短一霎,但人在濒死前的时间总是无限地延伸拉长……
叫醒伊恩的并不是兽人,而是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听上去比寻常的鸟类叫声要低沉的多,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嘶鸣。
夜晚柔和灰暗的光线使这个地方显得荒凉而孤寂,寒气侵袭着他的身体。他隐约看到远处的火光,可眼前只有高高竖竖的树干和黑而柔弱的蕨类,都在做朦朦胧胧细碎作响的婆娑动摇。
兽人不知怜悯为何物,更不会怜悯一个人类,漫长的岁月里,人类只作为它们食谱上的存在,就像冰原熊、巨角鹿和猛犸象一样。
一只黑乎乎爪子迅速落下,尖锐的末端带着一丝寒星般的冷光。不知为何——伊恩看着兽人棕熊似的巨掌朝他脸盖来,一种难以忍受的阴郁涌上心头。
伊恩扫着周围的景致,惘然若失——奇怪而高的天空,兀立的大树,角落里的灌木丛,光秃秃的月白石,围绕在旁的繁密野草,凋萎的树丛中的白色枝干——空洞洞的眼眸,除了独孤地午夜梦回后一般的空虚,从优渥跌落困顿的绝望,陡然间如雏鸟坠落的恐惧,他无法以尘世的情感来比拟心中的这份惆怅。
伊恩的胸腔一片冰凉,心往下沉,不断翻腾,一种难以解脱的悲戚盘踞在心头,任何想得到的解释都无法将其歪曲成崇高或牺牲一类的定论。
是什么缘故——他沉思默虑——什么缘故使他在临死前如此不甘?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沉思时心头涌起的朦胧幻影也无从捉摸。他只得找了个不怎么令他满意的答案,毫无疑问,人生充满了无奈和遗憾,他们都是困在网中的人,离不开,逃不掉,他试图要反抗,可这超出他的能力。
在黑惨惨,阴森森的眼内,倒映着挺拔的白桦树,灰白的树干,缀满钻石的夜空,幕后一双双俯视着尘世的神之眼。他浑身颤抖,他的过往,他的一生,他的结局,都注定好了。
多少年来,一个异乎寻常的事实,伊格纳兹家族虽历来受人尊敬,但好几百年来,家族一直如死水般波澜不惊。守旧和保守可能影响到家族的性格,世代相袭,终于混而为一,原先的名字渐渐消失,一个离奇而模棱两可的名称——“伊格纳兹”浮出了。人们都用这个名称,在他们心里,这个名称似乎既包含了那个家族,又包含了那块领地,原本他也是这个名称的延续。
可他也是曲折的,他是家族最小的儿子,注定没有继承权的,因为他的前面还有两个哥哥。虽然二哥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但大哥却活了下来,而且强壮又聪明。
一直以来大人们就异乎寻常地喜欢他的哥哥,不吝啬各种赞美之词,同龄的玩伴们也以哥哥为首,他不表现的顺从,他们就不带他玩,不理睬他。
如果说哥哥是闪耀的太阳,那他就是黯淡的月亮。
年幼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习以为常,既惧怕又喜欢哥哥,讨好着比他强壮的他,跟在他们背后浑浑噩噩的跑。每当被支来使去时,心里反而会感到开心的要命,因为自己也被大家需要,他也是团体不可或缺的一员。
但是,人总有一天会随着成长而懂事,仿佛一夜之间,他长大了,开始不爱多说话,也不说有什么想法,只慢慢疏远了那些伙伴。
他对一直照顾他的嬷嬷诉苦,嬷嬷对他说:这都是上天注定的,有的人注定成为人上之人,有的人注定为了生活奔波,你要看开,你的心思这么细,注定苦一辈子。
嬷嬷教育他要学着往下看,而不是往上看。
是呀!他的哥哥截然相反,比他英俊,比他高,比他强壮,比他外向,比他招人喜欢,而且在剑术课总能轻易打败他。
每次看着哥哥他就升起一阵阵强烈的深深的无力感,他绝望了,开始觉得嬷嬷说的对,或许人一开始就算不平等的。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和命运开各种玩笑。就在他给一位领主做侍童的时候,他的哥哥在傍晚骑马越过一道篱笆墙时,发生了意外。他要知道,哥哥一旦喝了酒便要跳篱笆,过去他经常看到,哥哥兴奋地涨红脸,大叫大喊,挥舞鞭子在空中抽得噼啪响,长长的头发在脑后飞扬。那匹有着沙漠血统的腰壮腿长的骏马弯着前腿纵身一跃,像只鸟儿般毫不费力地飞跃篱笆墙……
可是这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丧了哥哥的性命,哥哥的尸体被找到时候已经凉透了,他被受惊的马摔下马鞍,当场折断了脖子。
当他得到消息时,真的不敢相信,一个年轻而强壮的生命就那么没了。
从他懵懂记忆起,哥哥就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块拼图。不论以后的日子里,他如何地羡慕、妒忌,乃至恨,都没有想到过哥哥会死。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他的家不完整了,他当时如此悲伤的想到。可他的悲伤中有着让他感到罪恶感的东西,像是某种失落和改变,是的,改变!他的命运在那一刹那改变了。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的父亲草草结束了他的侍童生涯,接他回到了家。他见到因伤心憔悴而清减的父母。他羞愧的低着头,不敢同父母说话,因为他知道他的悲伤不如父亲和母亲纯粹,生怕泄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他回来后发现,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他无所适从。从前的小伙伴个个热情洋溢,好像他们和他的友谊牢不可破;仆人们毕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