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走到圣武士跟前,缓缓蹲下,已在末路尽头的圣武士失去了往昔的强壮,虚弱到极致,轻轻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苍老的圣武士看着稚嫩的少年,他沾满灰的脸上写满害怕、关切、心慌还有……戒备!
少年的嘴角长着绒绒的胡须,四肢修长,身材很单薄,整个人才刚开始长开,这还是不懂得掩藏自己感情的年纪。
“你是贵族之子?”圣武士看他的手掌匀称,五指纤细,没有明显的老茧。
少年低着头,没有否认。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成为碎魔晶的主人,你的人生,你的家族,以及属于你以及和你相关的一切荣耀都将受到玷污,你会遭受世人的敌对和唾骂,必将遗臭千古,”他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么,你还会选择这样做吗?”
“先生,你大可不必这样担心了,”少年木然地回答,“我已被原属于我世界排挤出去,有人继承了与原属于我的一切,领民背叛了他们的领主,仆人背叛了他们的主人,那个家族的荣誉注定蒙尘!”
“我对你不幸的遭遇寄予深深的同情,但是我知道你心中仍旧保存着善良,你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你仍坚守着正义,不是吗?!”圣武士反问道。
“我不知道……”少年不住胡乱地摇头。
“邪恶只能欺瞒一时,不能蒙混一世,注定有暴露失败的一天。不要轻易让复愤怒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你的父母同样不会希望你陷进复仇的泥潭不可自拔,冲动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你的亲人更加痛苦难过。”
“先生,那晚你和你的同伴在那里该多好,”少年流下泪来,忍不住轻声抱怨,“为什么正义总是迟到,神总是让他的信徒流血又流泪?难道我们不虔诚吗?”
“不!”他摇摇头,“我的母亲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虔诚,我的父亲不像别的领主那样横征暴敛,苛责鞭打领民,他的仁慈远近闻名。可是为什么灾祸偏偏降临到我们头上?仆人变成是敌人的同伙,领民听到了真相却要把我送给敌人,他们还能残忍到什么程度?”
“神怎么会不知道?你是神眷顾的孩子,神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你,相信我,这份爱可以永远,只要你勇敢的面对,去揭露他们的罪恶,会有高尚的人出手帮助的。”圣武士安慰道。
“可是再天真的孩子,也要长大呀!”
伊恩抬起头注视圣武士满是血污的脸,他深深的皱纹当中积满了紫色和黑色的凝固的血,胡髭同样被血黏在一块,唯剩一双坚毅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圣武士轻声问道。
“伊恩·伊格纳兹。”
“伊恩,不要怪我,我这是为你好!”圣武士满怀遗憾和沉痛地说道。
他劝说无效,突然发力,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精神,一把抓住伊恩,竟牢牢钳制住他。
不去理会伊恩又惊又怒的神情,他高声唱颂着,“以伊尔马特之名之名,一切赞颂全归于你,至仁至慈的主,我只崇拜你,只求你襄助——求你引领他正确的道路,你的光照亮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一切在您面前无所遁形。”
圣武士的音低沉中略带沙哑,隐隐有金属铿锵碰撞的节奏,并不响亮,却震得伊恩的心隐隐发颤。
突然间,伊恩全身的毛孔骤然间都收缩起来,一股寒气从脊椎蹿到后脑,他的手腕被圣武士紧箍住,一股汩汩热流从其中涌入他体内,烙铁似的直接烫痛了他的灵魂,却无法挣扎,动弹不得。
伊恩愤怒而又失望的质问道:“你干什么?!”
“该死的蠢货,我就说不要去相信一个信教徒!”碎魔晶竟似比伊恩还要愤怒和惶急。
伊恩不知道原因,只知道生和死竟似乎如此近在眼前,圣武士手中传来的神秘力量,似乎要占据他的身体,他想反击而不得,他想到后退,却不能动弹。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化作白蒙蒙热腾腾的雾气,他的脸苍白发青,身体内里确是漫无边际的炽热,那是一种他承受不住的陌生的力量,在身体内聚集压缩,仿佛即将爆炸,将他粉身碎骨。
他被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冷冰冰的恐惧,附着在每一块骨头和肌肉表面,手腕上的火在在冰下流走,坚硬的壳包裹住恐惧,不使溢散,满腔的失落,遗憾顿时化作绝望地痛楚,疼的钻心,痛到灵魂深处。
他睁大的双眼中忽然眩丽而迷离,苍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心脏仿佛被重重地压着,血管充满了热气。
他想先拼了命地怒吼,一直吼到嘶哑,但他却像一只公鸭一样的发不出声响,他长大嘴巴,眼睛惊恐万分。
圣武士的唱诵、碎魔晶的咒骂、大自然的风声,一切都喑然远去。
“神啊,原谅我吧,我到底不能……”突然,耳边传来圣武士苍老而沉重的叹息声和絮絮的低语。
随着圣武士的叹息,先前好像要把他碾断拉碎,摧枯拉朽燎原而起的火蓦地熄灭,一股温柔风轻轻抚平刚才剧烈起伏的精神的巨浪。
他体内的热流缓缓后退,流过肩胛,退过肘,汇集到腕部,然后慢慢凝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连灵魂都在震颤,一阵从身体最深处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
就在这时,天外恰到好处地传来极怪异的嗡嗡声,几个跳跃的音符分外悦耳,似乎谁拨动了竖琴的弦。
琴声遽然而止,少年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