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旋转的灰尘,很难辨认出支撑屋子还是树木。所有物体都发疯似地倾斜了,倾塌了。一切都好像变成了黑色,到处一片黑暗。很难知道火球炸裂后的塔楼的情况,不过他们知道爆炸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浓厚的烟尘覆盖着,范围内的砖石个泥土仿佛膏脂般燃烧,烟尘界限处忽隐忽现地露出和根赤红的火焰。
街道上有些尸体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走路姿势,他们看上去好像在死亡的一霎间被凝固住了。另有一些尸体四肢伸开地躺着,好像被巨人随意的抛起而摔死,以火球为圆心的每一块土地,除了几座低矮巨石搭建的建筑外,近处没有任何东西存留下来,只有一满地的碎石瓦片。
幸存者的面部和躯体的皮肤因下垂而整张剥落,这是缘于先是被热浪瞬间烧起水泡,然后又被紧随而来的冲击波将其剥离开来。没人哭泣,更没有人痛苦地喊叫,没人抱怨,都没有发出声响,甚至也没有孩子也没有哭闹,几乎没有人讲话。所有人的面貌与躯体都因为灼伤而变黑,无论男女都没有头发,因为头发都被烧掉了。他们将胳膊抱在胸前,他们的皮肤,不仅是手上的,他们脸上的和胸前上的都挂下来了,看上去像是贴在身体上的抹布。有的人因为穿在身上的衣服同皮肤融化在一起,皱成一团或在他们皮肤上留下扭曲的不规则的纺织的纵横交错的印记。如果只有一个或者两个这样的人,也许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印象。但是,现在无论看到那里都这样的人,更多的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们死在街道上,赤身luǒ_tǐ,或粘着几块凝固的衣服碎片熔渣,从这一端到另一端,一个接着一个地,血从他们的头上、胸口和背部流下来……活着的人对于这一切熟视无睹,他们既沉默又茫然,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看上去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在行走活动的死人。他们走路的方式很特别,膝盖不能弯曲,走起来就像被线操控的摇晃的木偶,异常的笨拙、缓慢……
那座塔楼倒塌了,冰与火的双重作用下化作纷纷散落的碎屑,一股股烟柱正从地面的尘土中升起。树木光秃秃的,树干已经烧焦,好多地方还在燃烧。一堆沙砾下掩盖着尸体,几乎结成一块,分辨不出。侧着的整张脸几乎都被烧地融化,没被烧焦的部分颜色也和烧焦的颜色差不多,呈现黑色或紫褐色,爆开的水疱内的浓液炙烤地一干二净,化成一缕带着臭味的烟,而尸斑也正由鲜红色变为暗红色或紫红色。他们肢体断开了,肉离骨了,从内向外发黑,但又和表层的漆黑焦干不一样,那是一种侵透肉里,从内部开始溃烂腐败,青到乌黑,渗出腥水,就像隔天的臭鱼虾似的。所有的人都融成一团,除了贝格宁子爵的贴身男仆。他靠在墙基上,头往一旁歪着,表情很安详,带着一种甘美的恍惚感,尽管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他还是死了。
忽然,乌鸦呱呱大叫着在一条坍塌了一半的街道上空,那里的房子都朝一个方向倒塌,火焰在上面燃烧。伊恩发现那边一个黑影沿着废墟的障碍物鬼鬼祟祟的行进。那显然是个人,在凌乱的街道上穿行时,速度很慢,因为路两旁的房子不断燃烧和倒塌,到处浓烟滚滚,那人只好弓着腰走走停停躲躲闪闪。他跌跌撞撞地穿过阴暗的灰尘和浓烟,偶尔有几个僵硬干焦的行人停下,向那人举起胳膊,手和前臂还在摇摆,姿势非常奇怪,那是为了避免了自己烧焦的身体表面彼此间相互摩擦,以至于疼痛难忍。他们是移动的幽灵,盲目地在燃烧的大火和瓦砾堆周围转悠,现在走近几步走,被一个黑乎乎的头部绊倒了,没了气息。
伊恩移到那条街道,在那个男人的必经之路降落。周围兀自有求救声从坍塌和燃烧着的房子的废墟中传来,许多躲在房间不出来的人被埋在倒塌的围墙和房顶下,随即被烧死。他耐心地等着,那人为了避开许多废墟和坚实地燃烧着的墙,费了很多时间。
那是个男人,身上的盔甲早丢掉了,一件烧破的薄套衫,根本遮不住发达的胸肌。两条裤腿也布满了大大小小被火撩开的洞,金黄色胡子和棕红色头发烧掉了,扑满烟灰脸颊极瘦,隐隐透着青白,一双眼睛蓄满了恐惧及阴森。他正是陪同克里斯蒂安娜到村庄探望面包师遗孀的年轻的骑士,是白天到教堂送请柬给老牧师和他的信使,也是宴会中和安东尼娅偷偷寻欢作乐的情人——他就是邓格拉斯。
伊恩微微一怔,没想到一贯标榜忠诚并随时准备战斗与奉献的他竟然在板荡的时刻离贝格宁而去。他真是个聪明人呵!他怀中抱着玛丽,一只大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胳膊就像铁箍牢牢禁锢住她,任凭她挣扎。他背后还着一个长长的精致的木盒子。他转过弯愕然发现伊恩站在他面前,顿时呆住了,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地上散乱着从房顶震落的瓦砾,破碎燃烧的窗户架子。许房屋都摧毁了,冒着烟的废墟下呻吟声就像蟋蟀摩擦的翅膀声,不远处还能分辨出一段熏黑了光秃秃的树木残干,总之,这是一片触目惊心地景象。
“该死的,不要丢下我!你再敢甩下我,我就给可恶的魔法师带路,告诉你,这里我比你更熟悉,你逃不掉,别想轻易丢下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随着气急败坏的聒噪,邓格拉斯后面出现了那个瘦小精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