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靠近立在道边的一个男人,他是一个瘦削的背有点驼的小伙子。
这个有着淡褐色眼睛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伊恩一眼,他的眼睛同样空洞而没有神采。他只是扫了伊恩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百无聊赖的站着。老牧师充满感情的朗读和风笛手动听的音乐像柔风拂过石头,吹来了,过去了,没有了。他呆呆看着脚下,眼睛间或一眨,也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又像是木刻的。
“你好,”伊恩说,“我们是外乡人。”
“祝您健康。”良久,这个年轻人又抬起头和低下头,沉寂了一会才终于开口。
“请问这是哪个不幸的人啊?”伊恩冲着送葬的队伍说。
“啊,你问他啊,”年轻人继续低着头声音淡淡的,“老鲍尔,我们村人,前天死的,你不认识。”
“鲍尔?他是那个有名的面包师吗?”玛丽惊讶的叫起来,不待他回答,就继续追问道,“请问这里就是山迪亚哥领吗?”
“他是面包师没错,但他并不有名,说实话,我从没听过外面的人提起过他,相反我们这里却流传着隔壁领地的面包师的名字,他叫什么来?对了,他叫比尔博姆。所以,你只说对了一半,小姑娘,我们这里的确叫山迪亚哥,贝格宁男爵大人的领地。”
“是这样哦。”玛丽略显得失望。
“外乡人”年轻人忽然说,“如果们想出席鲍尔的葬礼,看能不能混到点吃的,就别白费心思了。他家穷的揭不开锅了,什么都没有,一粒粮食都没了,我们帮忙,才勉强凑出一幅薄棺材。当然,大家都差不多,大部分村民都躺在墓地了,剩下的则即将进墓穴去,早死的能落得幅薄棺材,就不知道后来还有我的份吗?看我们这幅模样,到别的村子去碰碰运气吧,我们管不起。”
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语气。
“劳森,你又胡说八道了!”旁边突然穿过一声苍老的声音。
伊恩和那名年轻人一起转头看去,原来葬礼已经结束了,村民们正三三两两离开墓地,死者的妻子还在哭泣。那个安慰她的农妇站在她身后,用手背擦着眼泪,不放心的看着她,但终于还是走了。只剩下三个孩子偎依在哭泣的女人身边,构成一副也已垮塌的三角形。她跟前还有几个男人,正用手中工具将隆起的墓土拍实,残阳如血,把远近的人的身形都勾勒成平面的剪影。
老牧师在一位村民的搀扶下,慢慢挪下坡,整个人的细节渐渐立体起来了: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颊深陷进去,满的皱纹和衣服皱褶连成一片,皱巴巴的,像黑森林里的松树皮,无数深褐色的老年斑洒在缩水的脸上和他干枯如鸟爪的手上。
他柔软雪白的头发稀拉拉地盖在头上,他的前额特别大,简直和面部不太相称。脸盘的轮廓也很怪异,因为他所有的牙齿全部脱落了。他从他们身边经过,正往村子走,恰好听到了那位名叫‘劳森’的年轻人的话,就停住了,把他叫到身前不住地说他,看得出来,老牧师是村子里有威信的人,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劳森低着头老老实实挨训,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老牧师两只小小的眼睛有点浑浊,浑浊的眼球甚至倒映不出劳森的倒影了,像是爬行动物的眼睛,淡漠的不带有温度的看着身前年轻人。
“你好,先生,愿地母保佑你,”老人终于从劳森身上移开目光,众人明显看到劳森塌肩软背,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不少,老人带着俾睨的重重发出一响浓厚的鼻音,装作没看见他那副吊儿郎当样,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唯一的陌生人身上,“你们从哪里来,要去何处?”他礼貌又不失亲切问。
“我是个四处旅行的流浪者,没有家乡,也不记得在哪儿出生的了,”伊恩不大愿意说自己的前尘,所以就漫不在乎的应付了过去,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刚从达弥努森林出来,要去东方去,刚好路过贵地,遭遇这场葬礼,我感到同样的难过,希望灾难从此远离这个苦难的家庭。”
“哦,”老人淡淡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脸上却没露出任何的情绪,“旅人,不要听信劳森的胡言乱语,他生来就比别人少了一半的嘴巴,经常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无论村民还是旅行者都是地母孕育的孩子!她教导我们,唯有互助,才能生存。我们的村子不会将远方的客人拒之门外的,也不会无视需要帮助的人。你看,天色已经暗了,如果不嫌弃,你们就到寒舍住一宿吧。村里虽然不富裕,但还有些面包和热汤,应该是合乎你们口味的食物。”
老牧师的嘴巴漏风,口音有些奇怪,好在伊恩还能听懂。
“我们不胜荣幸,非常感激你的善意。”伊恩对老牧师行礼。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守望相助,是古老的传统,必须是应当的,”老人谦虚着,同样很满意伊恩的恭敬,“像你这样懂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好啦,我们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伊恩看见村民都已经走远,有的相互招呼一声,挥挥手,有的默不作声,只顾着看路面,纷纷散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他回头看到矮丘上死者的妻子兀自没有离开的意思,对着坟冢,无助的哭泣,她的头巾掉了,可怜的妻子并不起来拾,又刮起风来,头巾吹跑了,尚不懂事的孩子们急忙去追赶母亲的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