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陆家仙宅
说起江东陆家、本是这“东吴宗”四大望族之一,原家主陆康虽只有金丹期修为,却凭着自己在世俗界的生意经、成就了如今陆家在东吴宗内钱粮谷米的翘楚地位,西至吴郡城、东达会稽城置下了万亩田林千倾农桑。
可惜数年前东吴宗前宗主孙坚不幸中荆州门伏击陨落,而陆家家主陆康、长子陆儁却也在这场连环浩劫中不得幸免,临终之际陆康仍不忘叮嘱族人将自己两名过继的爱孙陆谦、陆逊连同年幼的儿子陆绩送回吴郡避难。
陆康的《家主遗书》中更是亲笔所云:“谦、逊二幼其父早亡,两人虽非吾嫡孙而是过继、但却视如己出,当此危难之际,权将二幼过继于吾之次子陆绩以托家室,望吾子善待此吾之二孙、望宗族内族者亦善待吾之二孙,陆康绝笔。”
陆谦幼时便没了亲父,有说失踪、亦有说陨落,时陆逊仍襁褓,全仗家主陆康收留二幼并定为孙辈,这才勉强得活。
在如此存亡之际,陆康这一篇令世人潸然动容的绝笔遗书,实可算有始有终、仁至义尽,可当《家主遗书》传回吴郡时却引得族中长者纷纷相觑,缘由说来却也滑稽。
时年陆谦只有八岁,陆逊次之仅为启蒙之年,而他们由陆康遗书所定、名义上的“养父”陆绩,此时却正被奶娘抱于怀中哺吮,实是个初生婴童。
三个幼童却又如何把持如此庞大的家族产资,饶是那年仅十岁的少年自幼心思缜密独撑家业,却还是难以改变恶局。
不到十年光景里,陆康这一枝血脉便已家道旁途、分崩离析,产业虽仍姓“陆”,却哪还在陆康嫡子陆绩手上,或变卖或被骗的早落入族中那些厚着面目脸皮长者囊里,留给三幼的仅仅是吴郡一间院落和数亩薄田以挡门面,所幸院落的所在仍位于仙宅之内,这还要托了陆谦近年来修为神速的洪福才没被迁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吴郡毗邻太湖之边,当此时节即使是黄昏初袭,风也格外柔和,竟是一种别样的惬意。
此时刚刚赶回陆府门前的陆谦却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妥。
他感觉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比往日变亮了许多,惬意间似能闻得林中鹦雀潺潺耳语、又似能感知街头巷尾百家灯火间的凡尘窃语。
最令他欣喜的是,在他的元魂深处紫府之内,竟隐隐积蓄这越聚越多的灵力,似有修为突破之像。
大喜之间,陆谦一改往昔对婢女下人谦和之态,甚至连胞弟都未曾搀扶而直接迈入自宅院中,径直奔向自己卧房而去并言明任何人不得入房打扰。
所幸原本的陆谦便是个随和之人,从不打骂这些自幼便被卖入陆门修士府中的家生奴,加之近几年来,这些婢女家奴凭借陆谦在陆家青俊中首屈的修为,连带她们出门在外时自也面上多有些光彩,一扫几年前任人嘲讽的落魄窘境,故此各个对陆谦更是又敬又护,哪怕她们今日觉得主人有异也自不会多存思索。
只是今朝她们有些糊涂,此刚过酉时的傍晚天色,由湖畔归来的陆谦因何急匆匆将自己独自置于房中,甚者连盏烛灯都不允众婢点亮。时空神玉
陆谦哪容得此女近前,他曾听闻很多异常之所都是被修士高人施了极强的灵力禁制,想必自己现下没有丝毫魂力必与此有关,骇然之色早已大盛、身形后撤尺许。
“道友、道友且慢,切不可向后。”妙音再起,语气中竟似乎略有焦急之感,一双如玉如月的手臂同时已伸向陆谦。
魂力虽受禁锢,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陆谦哪里会心甘情愿受对方所制?
少年身形暴退中单臂抡出,凭借着蛮力竟将那女子抡入屋中数尺有余,此时他才发现,那娇弱女子似并未在身法中用得丝毫灵力或法宝,反而更像是...更像是希望拉住他......
心念一动,突想起身后诺达的田野却仅存此前脚下那三尺嫩绿,陆谦心头顿时一沉,“不好!”,双膝立顿、下丹田急拢,望仅凭自身腰力能将身躯坐回那三尺绿幽之内。
草屋中几乎同时传来那俏女一声惊呼:“道友当心,万不可触那赤地之壤。”
可值此千钧之际,这惊呼声却哪里还来得及。
饶是陆谦自幼经历风雨、加之淬体之术从未怠慢,可这一呼一吸之间却又让他哪里自救。
壮士断腕!
这是陆谦心头最后泛出之念;
纵使片刻后这赤地之壤泛出千万妖灵,一触之间陆谦也可自断撑身之臂而已,命总需保住才是道理;
可孰料少年右臂当真触及这片地域之时只听耳畔“啊”的一声,似是世间万灵齐声之力呐喊所聚,与此同时、数道惊天神力竟将陆谦体内之本命灵气和魂力吞嚼外泄、化作无数青芒转瞬没入身下土壤。
刹那间,本欲断臂以求自保的陆谦却哪里还抬得起另一条臂膀。
他全身经脉因地底这吞嚼之力过于强横,竟隐隐节节断裂多处,口中、眼中、鼻中尽皆淌出些许黏稠,初时仍属透色,霎时竟已成血红,显是这赤地之壤的吞嚼不仅仅只吸取法灵之力,就连他体内真元、兼之少年所不知晓、刚刚那场恶斗中所吞嚼陆丘明封印的强悍魂力似也毫不放过。
甚至连蜷伏于地的少年那一头乌发,现如今已尽皆成了灰白。
也幸亏了那些被封印着的陆丘明魂力仍存于陆谦体内,否则在此等吞嚼之下,怕是陆谦早已被这赤地之壤榨成了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