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水甜便可知井清,闻酒香亦能知酒烈。
人世间有无数种声音,屠夫的声音,小贩的声音,雨水拍打树枝的簌簌声,溪水践约岸石的湍流声,正气之声,糜烂之音,等等,等等。
而当剑堂前响起那道充斥着恶意的声音的时候,却并没有多少人率先想到了恐惧二字。那股气息降临,那便降了,又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只是下一刻,千宝阁那些死士们的行为却让剑堂的弟子们脸色纷纷一变。
不远前的街道上,磅礴大雨中,这些穿着黑色紧衣、神情木然的修行人们各自将手里的刀或者剑慢慢举了起来,目光只是毫无感情的看着这座剑堂,然后开始在沉默之中等待。
那道漠然的声音接着响起,“开始吧。”
声音初落,一道冰冷的刀锋划过。
紧接着便是无数道冰冷的刀锋。
轱辘声不断响起,街道上跌落下来了一颗又一颗洒着热血的头颅,披头散发,眼神无光,整齐、淋漓、血腥的断面,染红了整条街道的凄凄鲜血,这诡异的一幕令许多剑堂弟子们都慢慢生出了些渗人的寒意。
千宝阁的死士们竟是在一瞬间开始互相厮杀,刀光剑影不断掠过,你一刀,我一剑,生生将身边同伴的头颅给干净利落地割了下来,而即便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的情绪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纵然是死士,能够将自身情绪磨灭到如此程度还是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陈曳有些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心情自然也是沉重的,但他无法阻止,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也意味着或许先前的猜测马上便要成真了。
从一开始,千宝阁就不指望着窦彻能够破开柳半月的阵法,至于他们为何等待?或许便是在等这道不知来历的恶意,对方在城内某处降临,然后便不断在快速接近着剑堂,之后一位死士将剑堂的木匾劈了,令群潮汹涌的剑堂弟子们纷纷从堂内走了出来。
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的过程了。
死士们当然是要死的,而如果能在死之前多拉一些剑堂弟子们垫背则会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最初我便说过了,事了之后会去找你,没想到你却一直跟着我,这便是所谓的蝼蚁的不自知吗?”
遍地都是尸首,那些鲜血染尽街道后被积淤在了一些水沟里,血腥的味道并未被大雨冲散,反倒是分外明显了起来,那道声音不再像飘在空中般断断续续,而是开始落在了一些实处上,那位剑堂弟子的目光最先是望着某具静静躺着的尸体,那被刀刃斩断的血面里翻卷出了一些烂肉,然后慢慢钻出了一只通体莹白的虫子,光滑的体表上有许多细毛,镰足,黑目。
那虫子翻出来后便在细细嚼咽着这些烂肉,发出了清楚而富有节奏的吧唧声,那位剑堂弟子脸色开始有些难看,终于还是没忍住肠胃里面的翻滚,脸色煞白着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虫子渐渐变大,一位剑堂弟子冷眼瞧着这一幕,很快便拔剑斩去一道剑光。
肉躯溅出一些绿色的脏血。
那只白虫分成了两半。
然后又不管不顾的吞食了起来。
那位斩剑的弟子神情微变,似是有些不信邪,于是又再次斩去一剑。
这下子,白虫变成了三只。
“这到底是什么怪虫?”
那位剑堂弟子瞧着这一幕,喃喃说道。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弟子身后,目光微凛,有些沉重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天南湿骨林的尸虫。”
“尸虫?”
“湿骨林?”
陈曳转过头去,发现果然是柳凄师姐来了,倒是这位学了一身稀奇古怪道法的师姐此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像是慎重,更多的则好像是忌惮。
刘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没去过天南吧?”
说这话的时候,尽管他的视线还是在盯着那三只白虫,但是谁都清楚,刘境的问题是在问柳凄。
“没去过,只是……”
柳凄停顿了会,接着说道:“应该不会错,我曾在黑市里见过那么一小只,被人豢养在罐子里。”
刘境问道:“有何用处?”
柳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谈话只是持续了片刻,甚至就连柳凄的到来都没有能吸引在场剑堂弟子们的太多注意,所有目光都放在了那些尸虫身上,心里有些犹豫,并不清楚是否该继续出剑。
远在天南的湿骨林与魔州鲸海、北国雪原并称为大唐的三大险地,那么在那片疆域里必定会孕育出一些诡异、可怕的事物,以死人、白骨、腐尸为食的尸虫便是其中之一,甚至还颇受到那个宗门的喜爱。
柳凄忽然说道:“既然是尸虫,那就说明城里的人中的招应该便是乱魂奇花,尸泽里的修行人不好好待在湿骨林里,跑来北国做什么?”异世悠然奋斗生活
没有鲜血溅出,没有剑痕留下,那道身影漠然着一动未动,生生接下了来自刘境的一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片刻后,他倒是慢慢蹙起了眉头,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春酒剑元吗?原来如此,确实有些意思。”
说完这句话,这人便直接掀开了自己的衣衫,用手拍了拍先前刘境剑光落下的位置,将那上面残留着的春酒剑元给直接抹去了。
强,无可争议的强。
尽管察觉不出这道身影的境界,但是刘境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并且要远在死去的窦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