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父亲下了衙过来碧霄院,我便一五一十地把老太妃的话说给父亲听。父亲接过我递上去的茶盏,啜了一口才缓缓道,“老太妃到底历经年事,说的就是透彻,多亏了老太妃提点,今日,我已经同小靖王商量出了对策。这件事靖王府能够挺身而出,是我们的福气,也是我们叶府欠下的人情债。”
“是呢!”母亲步步端妍地走过来,双颊生晕,“这件事,我不过提了个头,靖王妃就答应了。真是我们的福气。”只是,母亲又垂头重重叹气,“她也说了这件事儿恐怕……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也不懂。”
父亲按捺住母亲娇柔十指,怜惜地安慰道,“无事,你也无需过分担心,总之,决计不会出大事的,尚且动不了我们叶府的根基。”
对此,父亲并没有与我和母亲提太多,而我也的确没有能力解决什么,晓得出不了大事儿,也就放心了。
这件事儿的最后结论是在五天后的一个闷热午后传过来的。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席卷,一瞬间,天际便泛了黑,好似压过头顶。
我在母亲的碧霄院用了午膳,正准备回去歇晌,瞧见外面豆大的雨滴洋洋洒洒,又急又促又响亮,便也走不了了,正准备进屋。
远处雨幕里,却是望到了张妈妈。
“张妈妈怎么来了?这么大雨!”守在外边的黄英嘀咕着,连忙走上去一道为张妈妈撑起了伞。张妈妈脚步矫健,三步两步便小跑着过来了。
“张妈妈怎么这么急,外面雨这么大,淋湿了可要头疼了。”我小大人似的佯装教训,手上却拿起了绣帕给她擦脸上滑下来的水。
张妈妈也不跟我客气,略一行礼,便急匆匆道,“大房这事儿有着落了。”
事关重大,我们几人一道入了内室,母亲想来听到了响动,已经端坐在宽凳上候着了。
“夫人,那边那个已经被赶出去了!”张妈妈凑过身子,眯着眼睛道。
“唉!”母亲一声唏嘘,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也是,早料到了了,能活着出去就算是她的运道了。”
我听着缓缓坐下了身子,握着的几角渐渐收紧,也只是闭目不言,这就是她的命,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旁人。她敢勾引主子,珠胎暗结,就该想到这种可能。只可惜,那个孩子……
“可不是,昨儿个晚上连人带东西迷晕了一道送走了,估摸着现在早走远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倒是那边大爷听说闹了一场,可到底知道轻重,不敢擅专。”张妈妈轻蔑地哼了哼。
母亲摸了摸手中的菩提珠子,不咸不淡道:“大嫂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倒是大伯那里,听说皇上属意将他外放甘州,永不录用京城,大概方大人的火气也能够消了,能如此就是最好不过了。”
永不录用京城,才刚刚调到京城没几年,正是父亲的左膀右臂,这下子又回到了原点,我心中不由苦笑,还好大堂哥还在京中,不过……我奇怪地问:“怎么没有外放大堂哥?他才是罪魁祸首不是。”
“呵”母亲深涡浅浅,淡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你大伯已经上了年岁了,你大堂哥可是正年轻,有你父亲在,前途无量,孰轻孰重?皇上还是向着我们叶府的,给足了方大人面子罢了。”
“这么说来,大伯、大伯母和容宛就要到甘州去喽!”我煞有介事地嘟着嘴,心中感慨,容宛真好,我也想四处去走走呢,体验不用地方的人情风俗,一直呆在京城,都呆腻了。
只闻得母亲茶盖轻翻,平白无故暗笑起来:“那可未必,容宛大了,你大伯母恐怕未必愿意去跟着到甘州上任。”
我一愣,转而明白过来,容宛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不若在京城跟着大儿子,在京城里挑一户人家,总比甘州强。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容芳的姨娘有机会带着寅哥儿跟着上任,这倒是好事。甘州是小地方,寅哥儿待在那里,大伯母说不定还放心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若方氏和大堂哥没有和离,那不是又要住在一块儿,能有松快日子?这样想着,我又问了起来:“既然事情解决了,大堂哥和大堂嫂还会和离么?”
母亲清亮旖旎的眸子一转,深深地看向了我:“其实啊,倒不如和离来的实在,都闹到了这地步,留在叶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夫妻又未必同心,值当什么。”
这话说得玄妙,母亲的意思是不会有和离的事情了。
母亲不愧在大宅大院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猜的可真准,大伯父果然孤身一人上路去了甘州,阴差阳错,容芳的姨娘因祸得福,带着寅哥儿跟着去了,我把这个消息带给容芳的时候,容芳开心地都哭了,直说,能够待在甘州平平安安一辈子就是福气了,他别无他求了。而且啊,大堂哥和大堂嫂和离没有成功,九月十五那一日,趁着月圆,我们两家吃了一顿含含糊糊的家宴就算是和解了,要多客气又多客气,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大伯母前脚还将方家骂的一文不值,后脚,人家一上门,那笑容那叫一个甜哪。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件事儿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转眼又是一年寒冬,十一月的天气就像发了脾气的娇小姐,说放脸就放脸,冷得钻心刺骨。衡芙小园里那几棵树如今是空荡荡的,干瘪的枝头孤寂寥落,猎猎冬风,只剩秋千架摇摆不停,生机勃勃。
“小姐,回去吧,怪冷的。”流云不厌其烦地再次掖了掖我的雪白狐绒大氅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