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便要满了年纪出宫,她自然是不愿的。她不愿去面对那样浩大,不知何处能够安身的宫外。她送了簪子给生有太子的皇后,却没被皇后看上。还好最后,赵晴若看上了她的木簪。她如今跟着赵晴若,只为了能留在皇宫。
这座宫城,金碧辉煌,朱墙深院,即使是个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牢笼,那也是个富贵不倒的牢笼。
……
桃浪中柳风轻轻。莺雀啼着三月里的皇城,似是想要唤醒这表面宁静下的藏着的阴影。
三月初五,北凉来犯,夏凉父子领旨带兵前去讨伐,原本定在五月的太子与夏归宁的婚事就此被搁置。
三月十二,西暮宫里的良昭仪胎动,深夜里惊动了满宫的人。祁谨那一晚在承乾宫处理政事,待知晓时,八皇子已经生了下来,而良昭仪却难产去了。
祁谨追封了她为良嫔,嘱咐礼部厚葬。
赵晴若不知晓良昭仪是不是真的因难产而去世的,她只知道八皇子生下来后,宋昭仪来见过太后,说想要抚养八皇子,可是,祁谨最终把八皇子给了这段日子时不时在他面前为良昭仪求情的周美人,也顺便抬了周美人为周嫔。
周美人一向在宫中谨言慎行,此举太后和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赵晴若抱过那个瘦弱的八皇子,那么小的孩子,该是不知道自己一出生便认了别人做母亲。
但他,终归是能平安长大的。
莺时将尽,清明过后,就该是祁玢的婚期了。
婚事许的是翰林阁的院士高桓,纳彩请期过后,皇后祁李氏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这一日,祁玢刚在自己殿中量完了身,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去选看礼单,可还没进屋,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这件事,母后就别管了。”
皇后祁李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叫住准备离去的太子祁敏,道:“我只是过问一句,你怎么就发了脾气?”
她走到祁敏身前,苦口婆心地道:“你舅舅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祁放最近在朝堂上很是风光,你也需要一些助力才好。”
祁敏甩了袖子,皱着眉道:“可那济州知府搜刮民财的状书都快要到京城了,母后你这是要我与他同流合污啊。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
“敏儿。”祁李氏打断了祁敏的话,道:“那济州知府做事出了格,你舅舅自然会警告整治他。但若是这一状书入了京,被皇上知晓了,那免不得牵连你舅舅和你,到时候就要让重华宫那头得意了。”
祁敏心中还是有犹豫。最近祁谨确实是偏重靖王祁放,但也是因为自己提不出那样好的督官之策。
“母后还是别管这件事了。”祁敏还是道了一句。
祁李氏还想劝自己的儿子,却听祁敏又说道:“母后别忘了,祖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祁李氏听见这一句,突然一股哀怨愤懑涌上心头,拔高了声量地对祁敏说道:“好啊,你如今长大了,都怪母后干政了。”
“这几年祁放在你父皇面前事事都要压你一头,还不是我和你舅舅大力扶持着你,你如今倒反过来怨我了不成。”
“不是,母后,孩儿不是……”
“不是什么?”祁李氏捂着心口,哭道:“你天天只顾着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你都不知道,在合宫问安时,在你父皇面前,旁人夸起靖王,你母后在德妃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母后……”
祁玢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暗暗红了眼眶。从小母后就总是念叨皇兄,把他和四哥比。自四哥封了王后,两个人更是时不时就要吵一嘴。
今日明明是要为了她大婚做准备的,却又吵上了。
祁玢听着屋里似是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咬了咬唇,跑出了未央宫。
这一边,赵晴若正在挑选送给祁玢的大婚之礼,却听于慎通报了一声。
“大公主到——”
赵晴若微微怔愣,没想到祁玢会突然来永安殿,但也忙起身将她迎了进来。
祁玢其实一开始没想来找赵晴若,可这满宫里,她此时也只能和她说几句话了。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赵晴若注意到祁玢红了的眼眶,问道。
祁玢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婢内侍。赵晴若抬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拿了帕子递给祁玢,道:“这还未到拜别亲长之时,怎么就先哭了呢。”
祁玢吸了吸鼻子,对赵晴若道:“晴若,我怕了。”
赵晴若道:“公主也见过几回高院士了,不是挺满意的吗?”
祁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他人是不错,对待这门婚事也很上心。但……”
“但我还是怕。我怕嫁了人后,万一事情变了,万一皇兄和母后……”
赵晴若明白祁玢话中的意思,见她眼中的水光越来越盛,赵晴若拉起她的手,道:“高家虽不富裕,但门风严谨。高院士为人忠正,也不是那等攀高拜富之人。”
“况且,公主您要记得。不论未来如何,您始终是皇上的长女,是大庆的公主,这便是您的底气。”
祁玢听了赵晴若的话,低头擦了泪,道:“我原以为,我已经是这世间顶尊贵的人,却还是活得如履薄冰。”
赵晴若想起初见时那个微微仰着头的骄傲小姑娘,还有在凉亭里独自惆怅的少女,跟着叹了一句,道:“越是高位,便越是步步皆难。”
“好了,公主大婚在即,先别想这些了。我正在给您准备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