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太危险了。”
帐幔后,黎章断然否决了林聪的提议。
林聪轻声道:“若是何老将军醒不过来,你就危险了。那时,我们没了退路。不冒险一试的话,岂不前功尽弃?”
原来,她告诉黎章:若是到晚上何老将军还没醒过来的话,她要亲自去帮老将军诊治。
黎章压低声音道:“你不用管。军中又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和谈,顾涧副将军就是主战的。我和胡钧、汪魁会去向他们陈述利害。倒是青鸾公主,你和黎水要把她看紧了,等我的音信。实在不行,我就……”
他轻蔑地冷笑着,目光决然。
林聪想了一下,点点头,答应暂时不去为老将军诊治,先看看再说。
两人说定,才从帐后出来。
胡钧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溜,轻笑道:“私密话说完了?林兄弟给黎指挥传授了什么锦囊妙计?”
黎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既知是私密话,还问什么,都告诉你了,那还算锦囊妙计么?”
林聪见胡钧虽然漫不经心,却不住打量她,便笑道:“惭愧!本想出个妙计的,可黎指挥说这是馊主意,不答应。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把公主再偷出军营,藏进山,然后放话给南灵王,若是胆敢用兵,就杀了公主。这样拖着,耗他几个月,那时再回来,要战要和都好说了。”
汪魁猛拍手掌,大叫道:“好啊!真真好计策!”
黎章道:“好什么?混过了眼前的难关,我就等着军法处置吧。”
胡钧看着林聪,嘴角微翘,咳嗽一声道:“林兄弟,这个……确实是馊主意。你怎么不拿出种树的本领来,好好帮黎指挥参详一番呢?”
汪魁和黎章听了均发愣:“种树?”
见他们一副茫然的模样,胡钧想起跟林聪——黎水纯粹被他略而不计——挤在一个坑洞内的情形,心下隐隐有一丝窃喜。以至于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神情。
星目在林聪身上一扫,咳嗽一声,笑着招呼道:“走,先去看望何老将军。路上跟你们说种树的事儿。”
一行人便往中军营寨行去。
所过之处,只觉帐篷稀疏不少,人数也少了许多。且军汉们面上都带着疲惫,士气十分低落,一派大战后的萧索。
黎章和林聪对视一眼,均担心不已。
到了中军营寨,卫江先找了相熟的指挥使。带黎水和林聪去看押青鸾公主的地方;胡钧也不知找了什么人,也派了一位指挥使出面。
可是,他们都表示:看看可以。却不能在此停留,因为青鸾公主此刻由专人看管。
黎章眼珠一转,对卫江道:“无妨。能常来‘看看’,也是一样的。”
于是,林聪和黎水就去探望青鸾公主,黎章等三人则去求见顾涧副将军。
“你们要探望老将军?”顾涧惊讶地问道。
他正和众位副将军在大帐议事,听亲卫报,说黎章等三人有要事相报。便急忙宣他们进去。
这是黎章第二次进中军大帐。帐内没有威严沉肃的气氛,倒充满了慌张不安。五六个副将军分坐两旁,不时低声争辩。神情焦灼激动。
见他们三人进来,众人收声,一齐望了过来。尤其盯着黎章不住打量。
三人先拜见了各位,然后陈述了探望老将军的理由。
顾涧听了精神一振,道:“好!这个法子好。说不定就能让老将军醒过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对望,均点头赞同,觉得这是个办法。
一个矮胖的中年将军捻须笑道:“若是老将军能醒过来,那是最好不过。有老将军主持大局,我等就有了主心骨,何惧南雀大军!”
“不错!老将军事先定下奇计,心中定有乾坤。”
众人纷纷开言,气氛忽然就轻松起来,仿佛只要他们三人往老将军床前一站,老将军就会清醒过来。
虽然他们因为战与和的问题争论不休,却都不敢保证后果。若是何老将军这时候能醒过来主持大局,那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减轻了他们的责任,故而都热切地期望三人,探望老将军后能凑奇效。
顾涧忙吩咐何老将军的亲卫,带领三人去后帐,他自己和一位姓刘的副将军亲自陪同在侧,余者在前堂等候。
转过一架大屏风,黎章看见何风和一位清瘦的文士正伺候在床前。那人应该是大夫。
顾涧上前,低声和大夫商议了几句。
大夫转头看向黎章等人,轻轻点头道:“试试无妨。让其他人都出去吧。”
顾涧大喜,忙将闲杂人等,包括何风都请了出去,只留下大夫在旁,随时救助。
黎章目光落到那张简易的木床上,看着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清癯的面庞,颧骨高耸,只剩一张皮包裹着头骨;一把灰白的长须铺在胸前,干枯蓬松,整个人好似秋日悬挂在树梢的黄叶,随时会飘落回归大地。
他再也没有昔日的凛凛虎威。
黎章忽然沉静下来,一扫来时为自身的筹算和谋划,心里眼里都只有躺在床上的老将军——英雄末路,马革裹尸!
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将帅。
他凶残霸道,可以为了大局置数千新军的生命于不顾;
他嫉恶如仇,连自己的亲侄儿都要斩杀,更因为黎章曾经的明哲保身而极度厌恶他;
他谨慎却又胆大敢为,在大战之外,另行奇谋,用的还是黎章这个曾经让他厌恶的蝎。
这样一个复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