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修来时,穿了一身常服,宽大的玉色广袖,外罩玄色纱衣,流云暗纹,腰间松松系着一根暗金色的带子,垂着流苏,随风摇曳,翩翩公子,长身玉立。
反观沈君兮,还是那件祭红朝服,裙摆迤逦,云肩华贵,因为这几日气色不好,蔓枝替她点上了嫣红唇色,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气势逼人。
她高高坐在殿堂之上,神色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俯瞰众生的神祇。
北辰修安静的站在下面,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慵懒肆意,虽是弱势,周身气势却不容忽视。
沈君兮没有赐座,仿佛预兆了什么,让北辰修心底一阵不安。
可当他看到在座的寿亲王时,心中却隐隐明了,自己今日应当是无事了。那到底是为什么,他看着沈君兮面色分明一如往昔般淡然无波,却莫名的有些烦乱。
那双剪水秋瞳,本该含着些许愧疚和暖意,如今,竟全然消散了。
北辰修感觉沈君兮变了,从眼神,何时她看他竟如此淡漠和疏离。
来不及细想,便听沈君兮问大理寺卿,“昨日摄政王通敌卖国一案,周大人可查清楚了?”
周玖上前一步,将手中密件给了沈君兮:“稍有眉目,还请娘娘过目。”
沈君兮接过来,还是那日的信,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封北辰修亲笔写给寿亲王的,而周玖站在原地,将昨日寿亲王的分析稍作整理,告诉了沈君兮。
本来,有这些证据在这里,就算不能证明是丞相通敌卖国,还嫁祸北辰修,也能洗清北辰修的嫌疑了,谁知周玖却看见沈君兮一点一点的,将信件撕成了碎片,神情漠然,声音冷到了冰点,隐含怒气,像是在给自己施压。
“哀家竟不知什么时候,以公正廉洁之名入仕的大理寺卿周大人,竟也会触犯我北诏律法,私交权贵了?”她此言分明是在暗暗指责周玖和寿亲王的往来。
周玖愣了愣,他那日看着,总觉沈君兮是担心北辰修的,他本以为当朝太后和摄政王是合作关系,沈君兮不会让北辰修出事。再则,要给沈君兮解释其中利害,便需要北辰修的亲笔书信,也就只能拿了寿亲王的。
他本以为将这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毕竟寿亲王分析的在理,两人也是为了查案,谁知竟被沈君兮抓住了这一点,要说私交,两人的确是在周玖的府邸,并非寿亲王去大理寺提供线索。
心照不宣的事情,本该一笔揭过,谁知竟被沈君兮当庭指出,这个罪名,周玖竟无从解释。
寿亲王闻言也是面色一变,他在朝中一向淡泊名利,受百姓和官僚景仰,如今沈君兮虽然是在说周玖攀附权贵,但分明就是暗讽他结党营私。
沈家的这个小丫头,到底为什么,态度忽然转变,咄咄逼人。
然寿亲王来不及开口,便见沈君兮淡淡扫向自己,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北辰修,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刺,“尔等为了替摄政王脱罪,当真是用心良苦!”
满堂静默,最后寿亲王气的声线都有些颤抖,“太后此言……到底是何意?”
沈君兮黛眉微蹙,看向寿亲王,压下了心中的愧意。周玖说出真相的时候,她也有片刻震惊,但很快便坚定了心中所想。
她早知道北辰修是被冤的,也知道这背后内情不简单,却没想到南宫无言能心思缜密至此。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
可那又如何,北辰修背后的势力已然强大至斯,沈君兮不能容他从容生长下去。
她放弃了一切,不能输在这里。
她不断的告诫自己,可心底那一抹柔软却隐隐发疼。
可那又如何,自小到大,她经历过的痛还少吗,她如今就只剩长姐的嘱托了,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活到现在,她,决不能背弃——
沈君兮压下心中烦乱,淡淡开口,“亲王年事已高,本早已远离庙堂,如今都能插手宗室案件了,也不至于连哀家的话都听不懂吧。”
这话算不上礼貌,更算不上好听,寿亲王连着北辰修都是心神俱震。
这个女子,以前那个语笑嫣然谦逊有礼的女子,到底去哪里了。
然后他们便听沈君兮缓缓开口,“摄政王,自始至终,哀家和陛下都是相信你的,只等有一日案件水落石出,方还你清白,可是你呢?通敌卖国,为了一己私情,弃北诏山河社稷于不顾,你可对得起这北诏百姓?”
沈君兮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定定的看着北辰修。
其实这话中,倒也有几分真心。北辰修私自招兵买马,这件事是真的触及了沈君兮的底线。主政之人最为忌讳的便是拥兵自重,古往今来多少例子,让沈君兮不得不尽全力去提防。
北辰修站在下首,眸中是难以掩饰的震惊,旋即归于平静。
他都要开始怀疑,坐在上面的人是不是她了。可北辰修心里清楚,这就是沈君兮,她对待自己,与对待政敌的态度一般无二,咄咄逼人,字字珠玑。
北辰修只觉得自己这一片真心,被生生从胸口挖了出来,然后扔在地上,碾的粉碎。
他忽的便笑了出来,笑得很是欢愉,甚至笑出了声,“太后是断定了本王,通敌卖国?”
男子剑眉一扬,唇边笑容肆意,带着些许张扬跋扈,声音却像是寒潭风雪,眸中的绝望和自嘲让人心惊,“本王敢问太后,可有证据?”
沈君兮被他眼神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