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在一旁听着,见沈君兮面不改色,大致也摸清了些许门道。
她的确是在从细微之处体察民情,没什么问题。
所以几人回去之后,弱水去向南宫无言回禀今日发生之事,并无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南宫无言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吕尚武神经大条,再加上沈君兮让他做的事情也都是些体察民情之事,将那些药材一一检查了,确定没什么问题,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尔后沈君兮还像模像样的给了南宫无言一个答案,说是郢城一些物资尚算充足,城里的百姓虽然不多,却暂时也没有发生什么动乱造成的伤亡,伴随着战争的时疫也未曾发生。
倒是让南宫无言微微安下心来,只觉沈君兮做事当真是细致入微。
唯有沈君兮,回了城主府后一如既往的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不喜人打扰。
天色渐暗,沈君兮房中烛火微弱,然而她端坐在书案之前。
因她先前吩咐了不让人进来打扰,所以无人在一旁侍书,亦没有婢女进来轻剪烛光,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灯火前,面色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长叹一声,轻轻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记忆回到自己今日下午在郢城那家医馆之时。
吩咐了吕尚武去抓药,沈君兮便孤身走到了那坐诊的老者身前。
那时他恰巧看完一个得了风寒的孩子,暂且闲了下来。
沈君兮穿着华贵随性,敛了自己身上的冷意之后,微微弯唇倒也算是平易近人。药铺里人来人往,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
然后沈君兮自袖中掏出一两银子,算是付了诊金,唇边笑意温和,将自己近些日子身上出现的情况简短的告知,请那位老者替自己把了脉。
尔后她便见那慈眉善目的医者摸着胡子道:“这位夫人,你已有孕一月有余了。”
沈君兮唇边笑意一凝,在那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真相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老者凝眉沉思了半晌,复又道:“只是夫人的身子似是受过不小的损伤,胎象甚为虚浮,这个孩子倒是坚强。”
见面前这一袭玄衣辨不清身份的玄衣女自己面露惊愕,似是有些复杂,老者摸不清她的态度,又见她似是孤身前来,身边无人相伴,在心中掠过无数猜想,终是医者仁心,叮嘱了沈君兮许多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情。
“夫人服食过藏红花?”老者执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沈君兮点了点头,“误食过。”
“若老夫推断的不错,藏红花本是绝育之药,这孩子也是来之不易。只是夫人体寒,又有心肺衰竭之兆,养育孩子要消耗母体多数的精力,你这孩子,怕是很难保住。”
沈君兮精神恍惚,神情游离,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眸色中染上些许急切,“当真没有办法保住他吗?”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大多九死一生,你这个身子,几乎撑不到孩子出来,反倒会大大损耗你的元气,这又是何苦?”
“就算好生将养着,也收效甚微了。”那老者叹了口气,面上满是无奈。
可沈君兮能再次怀上北辰修的孩子,本就是一个奇迹,对两人而言恍若天赐。
沈君兮的一生已经就这样注定了,她依然命不久矣,可她真的再难接受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
最终还是拗不过沈君兮,那大夫叮嘱了她几句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情,尽到了自己作医者的义务,便阖眸休息了。
他早在替沈君兮把脉之时便发现她的脉象虚软无力,早已恶疾产生,能好好过完余下的几年便已经很不错了,如今腹中多了一个孩子同她争夺母体的养分,她本就开始衰竭的心肺又能撑多久?
只是见沈君兮面色悲戚,他终是不忍。
战乱年代,有多少的孤苦伶仃身不由己。
这个女子衣着华贵,许是大户人家的妇人,想必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她又是一袭黑衣面色凄然,若是她腹中孩子,是她丈夫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呢?也说不准。
世态炎凉,乱世之中,他也只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了。
沈君兮见他阖眸似是一副送客的面孔,定了定心神,脸色有些发白。
尔后她只轻轻开口,道了句:“多谢。”便起身离开了,好似从来没有来过。
自是不知那大夫在她转身后睁开眼,看着她与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离去。
只是两人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夫妻,这位夫人虽容貌姣好,温和善良,却隐约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是来自高位者的习惯。
反倒是那个男子,对她点头哈腰可谓是奉承到了极致。
老者摇了摇头,只当未曾见过这一幕。
他行医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看过诸多疑难杂症,发生过许多奇闻轶事,这些也注定成为过眼云烟。
唯有沈君兮几许出尘的气质让他隐约有些难忘。
而沈君兮在见到吕尚武之后,似乎就又戴上了生人勿近的面具,她只在朦胧中感觉到自己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掩饰的极好,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瞒过了吕尚武,瞒过了弱水,也瞒过了南宫无言。
直到现在回到城主府,将自己关在这一方小院落里,沈君兮才敢慢慢流露出脆弱的情绪,慢慢消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