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她为了节约煤油,他们吃饭都是各自夹了菜,把端着碗到外面露天坝里吃,丁家人也是如此。
其实不止他们,全乡下都这样,甚至有的吃个饭要走大半个村,边吃边跟人八卦。
他们从早干到晚,能有闲工夫的时间也就吃晚饭这会,吃完饭天一黑又该休息了。
今天夏家有肉菜,夏奶奶就不准备在外头吃了。
隔壁一大家子都馋肉,尤其是那一拖拖不省事的小娃儿,到时候哭起来难得听。
小孙女第一天回来,吓到她可不好。
堂屋里乌漆墨黑,用湿帕子擦干净从没亮过相的桌椅板凳,夏奶奶奢侈了一把,在桌子中间点了比煤油更贵的蜡烛。
她拿了碟花生米,给夏爷爷碗里倒了点白酒,自己先抿了一口,辣得“嘶”一声,说道:“我请何仙姑还不是为了芊美。”
又到灶房端着盛好的肉放到桌上,掏出灶膛里焐得外脆里糯的红苕,摆上四双碗筷,坐着和夏爷爷慢聊。
“她小时候被人推倒摔到脑袋,一辈子恢复不成正常人。”
“他们把她接进城,被城里人欺负得一身伤,差点破相。”
“那么多年没回来过,我今天把她接回来第一天,刚进官桥,在一队又被一个认都认不到的女人拉下河。你说她霉不霉?”
“所以我觉得芊美不是碰到脏东西就是八字和啥子相冲,叫何大姐来解了可能就对了。”
见夏爷爷不搭话,只盯着碗里的肉,夏奶奶敲了下他的酒碗,“要不你说咋个办?”
“咋个办?凉拌!”夏爷爷收回目光,瞪了夏奶奶一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喊你不要去信这些,都是假的。”
“降仙婆真像她说的那么厉害,她咋没算到自个儿搞封建迷信会连累全家遭批斗?”
“现在咋子算不到啷个可以发大财改善下全家的生活,还天天在屋头像隔壁一样顿顿白菜汤?”
“你自个儿没长脑壳,去听她吹?”
想到何仙姑祖传的封建迷信,以前全家被当成仙人一样供着,叫他们办事人人都用一个“请”字,比医生还受人尊敬。
何家名声好威望高,何仙姑自然不愁嫁,但她选了小有钱财的现在的男人,那男人家里因为娶了个仙姑,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
前几年说她门家搞封建迷信,全家一起挨批斗,她公公婆婆年龄大没挺过来,男人因此落下残疾,她也身患旧疾,阴雨天关节僵痛,躺床上翻身都困难。
这些年全靠他残废的男人一个人挣公分,扛起全家的开支,日子过得紧巴巴。
想完这些,夏奶奶顿时不吱声了。
夏芊美回家后没跟夏爷爷进屋,她在路口等夏千岚,亲眼目睹六个小男孩从隔壁门火速跑到她家门口,站定两秒,又火速冲回了旁边的门。
正好奇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刚迈步,夏千岚在后面叫住她,“美美?”
夏千岚提着两个口袋,踱步到她前面,惊喜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
“姐姐,你辛苦了。”夏芊美见等的人回来,笑吟吟说着天天给夏学文和穆淑贞重复说的话。
她接过一个布口袋,两姐妹朝家走去。
还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夏千岚激动的险些飙泪,妹妹好可心。
帮夏千岚把东西提进堂屋,夏芊美问:“奶奶,晚上我睡哪个房间?”
今天走的路太多,她现在饭都不想吃,好想休息。
“这个。”夏奶奶把她带到末尾的一个房间,“这房间是你爸爸原来的房间,奶奶下午已经打扫过了,被子什么的也都换过,全是干净的。”
今晚吃她一手养大的鸡,她觉得好难过,可不吃饭肚子会饿,饿肚子她会睡不着觉。
纠结片刻,她跟夏奶奶上了桌。
“哇,老远我就闻到肉味,还在想谁家有喜事,不年不节的吃肉。”夏千岚凑近大盆闻了闻,“真香。”
“香吧?这鸡是芊美自己养的,我炖了一下午。”夏奶奶笑容满面给两姐妹盛鸡汤,“芊美快喝,汤里奶奶放了姜,去寒。”
“下午我带她晒太阳就去过寒了,现在喝姜汤还顶用?”夏爷爷喝口酒,花生咬的咔咔响。
“去寒?芊美你怎么了?”夏千岚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鸡跟我一起掉河里淹死了,奶奶说炖了它。”夏芊美夹了个鸡腿放到夏千岚碗里,又夹了另一个鸡腿放到夏奶奶碗里,看到空空如也的夏爷爷的碗,她扯着短发犯愁,“怎么办,爷爷还没有,鸡怎么只有两个鸡腿?”
夏千岚问的是为什么她需要去寒,她答非所问,不过夏千岚听明白了,她今天掉进河里了。
原本心疼她掉河里的众人,被她天真可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笑过后又是一阵感动。
“芊美吃,爷爷奶奶不爱吃肉。”
夏奶奶掩下不知是心疼、感动还是笑出来的眼泪,把鸡腿放在夏芊美碗里。
“爷爷你也不喜欢吃肉吗?”夏芊美定定的看着他,等他回答。
她一般这么认真的盯着一个人看,就表示她在分辨一个人话里的真实性。
赖艳萍总骗她,她知道了世界上除了说真话还有一种叫谎话,谎话是骗人的话。
因为每次分不清真话假话,所以她才屡屡中赖艳萍的计。
“嗯,爷爷一吃肉就肚子疼,芊美和千岚吃,爷爷爱吃芊美种的红苕。”
夏爷爷点点头,把大盆鸡肉推到两个孙女面前,笑着咬了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