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着眼,挨着酒坛,昏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赞同他的话,还是只不过想表明自己还在听。
“霓旌说——喜欢上一个人,像吃到一颗糖……”
“什么糖?”他不太明白。
“又酸又苦的糖……”
“……啊?”他更听不懂了。
她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了,酒劲上来了,她终于有了醉色,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挨着酒坛,没什么力气,渐渐地缩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会儿,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渐渐汇成一个有些好笑的念头。
“你不是说你不生气吗?”
“嗯……”她呆呆地望着天。
“那你过来,抱我一下。”
她怔了怔:“……啊?为什么?”
她像是在半醉半醒间,那双眼还是亮得让人心虚。
他忽地一笑,眼里像是无数烟火掠过夜空,随风散落人间,闪闪发光。
“你抱我一下,我就信了。”
这话简直无理取闹,不知皮厚为何物,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还带了点儿蓄意的揣测与试探。
似乎原本的理由一点都不重要,他只是想趁她酒醉,这么玩笑似的捉弄她一回,以泄这几日轮番被几个人骂的憋屈。
是,他食言了,长潋死了,天虞山百废待兴,还不知这世间接下来会乱成什么样。
所以所有人就觉得都是他的错,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做得不好。
他走之前,记得留下了霓旌,他还给了她逆鳞,他从来没有说过不管她了。
他错在哪儿了,她要这么对他?
长潋是她的弟子,他就不是了,他就只是她捡回来的妖龙遗孤?
想不理就不理,想不要就不要。
她转世了这一切就能一笔勾销,全都觉得是他混蛋,是他的错。
那他对她好的时候呢,都不作数了吗?
就因为他喜爱她,他就这么一文不值,活该被弃如敝屐,万人唾弃?
她要是有一回,哪怕一回——好好地正视过他,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就算是自讨苦吃,也多少让他尝一点甜头吧。
四下沉默了许久,久到足以让他将那些陈年往事都回想了个遍,旧时的疤,从来就没有愈合过,揭开来,依旧是鲜血淋漓的,痛得无以复加。
他一点也不着急,也不抱任何希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的样子。
就在他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坐在石阶上的人居然缓缓地起了身,素净的衣袍轻轻抖开,仿佛撒了一地细碎的光,要开出这世上最绮丽的花来。
她放下酒坛,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不急不缓,手里的不染还火石电光,那模样,说是来抽他的反倒更可信些。
看着那条金光流窜,仿佛随时会变成赤红色的昆仑仙藤,被抽得多了,脑子自然而然会做出反应,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她突然一个踉跄,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他抬起的腿立时改了方向,急急朝前迈了两步,接住了她。
恨不得浑身长刺儿的一个人,倒在他怀里的时候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
她顺势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佳酿的醇香染着她身上的馨香扑鼻而来,让他心神一荡。
为了接住她,他不得已屈下了身,她的脑就这么枕在了他肩上,手里的不染真甩了一鞭,痛得他直呲牙,赶忙将她的右手攥住,免得再遭痛打。
她不说话,居然就这么抱着他。
他也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她就跌地上了。
“打我上瘾了是吗?”他呵了一声,手背火辣辣地疼,攥紧了之后,就更疼了。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软声,带着闷闷不乐的哽咽:“我想回去了。”
“回哪?”
“映华宫。”
“……”
他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还是憋屈,僵持了良久,耳边的气息愈发缓慢,他嗤了一声,脱下外袍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俯身打横抱起,飞回映华宫。
他抱着人大步走进南院,一脚踹开了门,莫名的也不知同谁生气,那门都被他踹脱了。
屋里的灯火随着他的步入一一点起,他径直走入内室,把人放在了榻上。
而后,回过头看了看还有半截悬在那摇晃的门板,犹豫片刻,又折回去将门补了回去。
自己踹的门,还得自己修。
他有些懊恼,折腾了一番,总算将这门堪堪安了回去,虽不大精细,好歹也看得过去了,他又不是木匠。
修好了门,他回到内室,看着榻上的人。
许是不太舒服,她软绵绵地动了动,荼白的衣角半掩着她的脸,衬出一丝微醺的酡红,鼻尖和眼角尤为明显,像是扫了一抹胭脂,缩成一团,有些孤单,也有些可怜,却也有着说不出的昳丽动人。
喝了这么多酒,她确实不太好受,伸出手在榻边摸索,像是在找什么。
重黎叹了口气,去给她倒了杯温水,把人扶起来,一点一点喂下去。
喝完了整一杯水,她似乎稍许清醒,坐着发呆。
“为什么突然喝酒?”他皱着眉问。
她没说话,抬起眼看着他,眼里全是蒙蒙雾气,灯火下,像是装进了一整片星河。
他心口突突地跳,捻着袖子给她擦:“你别——别哭啊……”
眼泪其实没有掉出来,都沉在眼底,有些茫然,但这勾起了里他的记忆,忽然就失了方寸。
这还不如拿不染抽他呢,至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