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犹豫着缓缓抬起了胳膊。
流出的血已经快干了,数寸长的伤口泛着触目惊心的殷红,因强行撕开血痂,以至于皮肉扯裂外翻,瞧着比之前还要狰狞。
重黎脸都黑了:“不晓得痛吗你?”
她怔了怔,坦言道:“其实……还好,下手利索些,也就一瞬间而已。”
说完,她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又臭了几分,但她似乎没说错什么。
这祖宗的脾气猜不透,正事还是要说的。
“仙门弟子接二连三地失踪,师父那边想必也颇为心焦,但师父眼下不宜操劳,究竟是什么伤,师父不肯说,自有他的决断,我等做弟子的应当为师长分忧解难,尽快查明此事。
妖邪想躲过辟邪阵,混入天虞山,绝非易事,便是当真得逞了,势必要以灵气为遮掩,方能掩藏身份。仔细想来,以幻术化形,顶着别的脸出入,虽说容易混淆视听,但也是个铤而走险的法子,毕竟在场的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之间多少有了解,若是突然间出了古怪,总会有人察觉到……”
那人究竟是如何在这些弟子之间如鱼得水的?
“此次一同失踪的天虞山弟子也有可疑之处,在长琴长老查出究竟是谁之前,一切还都两说。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诸多蹊跷,无论是余音阁还是后山,都有细查的必要,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邪祟……好像认得我。”
她神色凝重地道出自己不曾在上清阁中讲到的一些细枝末节,方才人多眼杂,对端华的疑虑也尚未打消,她思虑之后还是有所保留,眼下无人,倒是能说个明白。
然而她却发现这祖宗似乎心不在焉,不由有些忿忿:“您在听么?”
“听着的。”他沉着脸,一手托着她的胳膊,仿佛在思量如何处置,“所以你觉得这天虞山中的确有奸细混入,却不一定是显眼之人?”
她点了点头:“就这几日查到的线索看来,八成如此。那邪祟行事谨慎,就连嫁祸于我,都要做的滴水不漏,不是个善茬。”
重黎冷笑一声:“何止不是善茬,只怕是个大麻烦……”
他说得轻,像是在咕哝,云渺渺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他并未作答,指了指她的胳膊:“霓旌平日里瞧着嬉皮笑脸不成体统,但在医术上素来心细,既然给你上了药,便不可能遗漏什么邪气,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云渺渺顿时心头一咯噔。
被察觉到了啊……
她干咳一声:“这……是不得已的手段,我没找到切实的证据,总要拿出点令人信服的东西来,算是……钻了个空子。”
听到这避重就轻的回答,重黎便晓得自己猜对了,一股子火气涌到嗓子眼儿,但看到她这条胳膊,犹豫再三还是咽回了大半。
“所以你就把邪气往自个儿伤口上放?是真不怕疼还是觉得你这条胳膊废了也无所谓?!”
“我没有……”
“没有什么?”
看着他眉头紧锁,像是压抑着怒气,扣着她腕子的手隐忍着没掐疼她,她缓缓叹了口气。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再让那些仙长误会与我,只会耽误事,纵容真凶。”她顿了顿,“我也怕疼的,所以只敢放了这么一点点,没想到会让您担心了。”
重黎倏忽一僵:“谁,谁担心你了!本尊不过觉得你这主意馊得不能再馊了,着实可笑!”
闻言,她轻笑一声。
“的确,是个馊主意……”
她借了上回与阿宁对质时的口供,凭着从那邪祟身上抽下的几缕浊气,为自己逆转局势,若当初刺伤那邪祟的是阿宁的剑,她可就没有办法了,所幸还有这一线生机,让她争上一争。
平日里小吵小闹也就罢了,但这回不同,便是她不愿招惹是非,这“是非”却是不愿轻易放过她的。
活了三辈子,都极少为自己争求什么,头一回如此,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她看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魔界帝君,话是不中听了些,但如何说呢……
应当是在为她生气吧?
她望着他忽而一笑:“您总说我是个骗子,今日难得对您说句实话吧。”
重黎一扬眉:“你这是终于承认三番五次欺骗于本尊了?”
她坦荡地点点头:“嗯。”
他呵了一声:“不是要说句实话吗,说。”
她默了默,注视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眼下,其实有些高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重黎思来想去仍不明白。
“高兴什么?”他指了指她的胳膊,“瞧瞧你这血糊的样儿,乐个什么劲儿?”
“与这道伤无关。”她若有所思地弯了弯嘴角,“给您讲个故事吧。”
他愣了愣,未置一词便听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还在白辛城的时候,住在北海边的一间破院中,从后门出去,穿过两条巷子,便是一座私塾。我自然进不去,不过还挺喜欢趴在墙头看里面那些孩子摇头晃脑地诵读诗书义的。
那时候我总看到一个少年,生得比同龄人更为瘦小,性子又腼腆,故而总是受欺负。
他瞧见我在墙头上看着,也从未点破过,还时常故意坐在墙头下背诗,似是也让我听听。他算不得聪明,一行诗默诵十来遍才能背得下来,托他的福,我也能读些书了。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情义,用白辛城那些百姓的话来说,是个不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