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百里的三危山,枯木横生,败藤遍地,风雪之中巍然不动,天地昏暗,隐约可见山崖上那一株玉洁冰清的玄霜树散发出粼粼清辉,仿若黯淡山河中,唯一一束天光。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怕自己仍在幻梦中,可四周已经没有三危镇和那些幻象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从未离开三危山吗!”言寒轻错愕地望着周遭的景象,这分明就是他们下山的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半日脚程便能回到三危镇。
云渺渺已然缓了过来,神色凝重地注视着这条路:“看来我们从走下三危山后,便已在幻境中,这儿的所有人都没有回到过三危镇,有人在这守株待兔。”
“会是谁这般处心积虑?”
她摇摇头,不敢确信这是否还是冲着重黎来的,又或是想阻拦他们找寻长生之血,眼前的一切,都混乱如乱麻,一时间谁也理不出个头绪。
霓旌道:“虚梦千年,可将一瞬无休止地延长,也可将数月光阴聚为刹那,我们在幻境中看似只待了两日,但实际过去了多久,尚不好说。”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真的只有两日。
“先回镇子看一眼吧。”孟逢君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以血肉和精魂为支柱的庞大幻境,仅仅靠那掌柜一人真的能撑这么久吗?
霓旌回想起在雾中看到的那一幕,心头一沉:“那座镇子里的人怕是都……”
“先别说丧气话,万一……万一只是我们被困在这,镇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呢?”仍有弟子心存希望,众人商议之后,立即往三危镇赶去。
“那妖物或许还在暗处伺机而动,不可松懈。”步清风不忘叮嘱,所有弟子,剑不可回鞘,不可孤身应敌。
御剑急返,只一个时辰便能望见三危镇。
二丈高的青石城门外,一片寂静,莫说妖邪,连山兔野猫之流都没有一只,山林遮蔽,已不能视,众人便从剑上下来,徒步奔往镇子。
蜿蜒的泥石路,杂草枯黄,林间树木凋敝,不见翠色,雪下得愈发大了,寒风如刀,剐得皮肉生疼。
从远处飘来了细微的血腥味儿,随着一步步接近镇子,这股气味愈发浓郁。
众人心口发紧,加快了脚步,冲入镇中,却见街巷萧条,空无一人。
街边锅炉汤水已结冰,积雪压弯了摊棚,一切井井有条,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可整座三危镇,仿佛一座死城,已没有了任何声息。
“还有人在吗!——”言寒轻高声呼喊,却只有回声断续以作答。
众人在这条街里里外外找了数圈,什么都没有,甚至原本在宅院前看门的黄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条麻绳,另一头还拴在石柱上。
此情此景,令人通体生寒。
“清风师叔,城西浊气甚浓,血腥味儿好像也是从那儿传来的!”余念归凭借灵心玦,为众人指明了路。
“城西?”云渺渺心头一震。
虚梦千年,幻境之中可再生幻境,那时饶是魔尊都险些着了道,她想起那片沼泽,愈发觉得那妖物心思缜密,一步步走下来,竟又回到原处了。
众人忙赶往西边,果真如她所言,那股血腥味愈发浓郁,接近城西,甚至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前方已经没有街巷了,倒是望见了远处的山峦,天边层云染黛,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沉石。
“这儿几时有的山坡?”一弟子面露诧异,“我之前来时这儿明明还是一片沼泽啊。”
“我那日跟你一同来的,的确如此!”另一人附和道。
疑惑之际,霓旌望见那山坡山一株枯柳,与她在雾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重黎也认出了这景象,顿时目光一沉,下意识地想按住云渺渺,她却已经随步清风一同走到了坡顶。
众人朝下望去,顿时脸色煞白!
与其说这是一座山坡,倒更像是山河震颤崩裂后周遭塌陷而形成的断崖,原本的沼泽已然被抽干,不知被什么砸成了一方巨坑,草木泥沙,混杂成糊。
那泥糊中,沉着上百具血淋淋的尸体!
断肢残臂,不计其数。
随处可见的,是身首异处之人……
那些面容无喜无悲,仿佛于睡梦中长眠,安详得可怖。
坑中景象,如人间地狱,便是步清风都面色煞白,遑论其他人,不少弟子已经支撑不住,转头狂呕!
云渺渺扶着树僵在了那,望着这片惨绝人寰的“乱葬岗”难以挪开目光。
混乱之中,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了重黎没好气的声音:“都死光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曾目睹的尸山血海,可比这残忍百倍,对于这等情景,他素来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独独令他心生怒意的,是那妖物竟如此诡计多端,将他都蒙蔽了。
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禁不住连连干呕,前几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感更甚几分,几乎要让她直接吐昏过去!
耳边传来桑桑焦急的呼声,却是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好像有人在替她顺气儿。
“哎你轻点儿拍!你以为主上跟你似的,狼牙棒都捶不破皮儿吗!”桑桑一翅膀就糊了上去。
重黎恼火地瞪了它一眼:“有能耐你怎么不自己来!”
……
好不容易舒坦了些,她着实是吃不消了,从怀中摸出那只小瓷瓶,还是先服下了药。
余念归忙扶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