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日暮,乱石岗,野狗游迹,有鸟飞过将黯淡的蔚蓝穹顶,躺地上体无完肤、衣不蔽体的女子双眼无神看着天,似已死,却未死。

一张烂肉面皮,缺了一半的嘴皮子微颤,却无声音,有泪从死寂无神的眼里流出,待流过伤口滴到地上时,已经和血差不多。

有野狗跑过来呲牙撕扯着她的血肉,脖间稀烂,被啃食一口又一口,她不疼,她感受不到疼。

距离她躺身处百来步的小路边,她经常抱在怀里的红伞烂得不成样子,只剩金竹制成的伞骨。

面无表情,惧盯着女子,手拿魂笔等她断气,随时准备把她的名字添簿子上。这样,他就可以带走她的魂魄,今日,差事又完了一件。可,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半天,这人坏成这个样子,就是不断气。

按着无间常理来说,这大的执念,死后,定是留不得人间。

天是什么颜色,是昏暗沉沉,可在旁人眼里是晚霞媚。

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蒙蒙一片,她呢喃,却无声,只有生气随着呼吸流逝。

等了好久,这女子很坚强没断气,但惧却不以为然。无间为差后,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因为心有执念,所以吊着一口气犟着不死。

已经过了时辰,不死也不行了,不太愿意做这种事,他叹气合起簿子,轻抬手,隔了一小片荆棘林,小路边的伞飞到了手中。

没有对待将死之人的敷衍,他弯身把伞放到了她怀里,很细心捡起女子手臂只剩白骨的手抱着伞。

对有东西放在她身上与手被“人”捡起根本没有感觉,可因为忽然心安,她笑了,此生最后一抹笑比晚霞美,比晚霞媚。

红霞色朦胧万物,淡薄红光与人间黑色分明,她用尽全身力气喃喃,却依旧是微弱,细不可闻:“谢谢你,”随后,她又问,“郎,是你来接我了吗。”然后,头一偏便没了气。

拖了半天不死,这会子断气倒是很干脆。

有淡薄魂魄从她体内飘出,没多看一眼,惧隔空用笔指着魂魄眉心处一点,魂魄消失,笔尖往簿子上一挥,净白页上一个忽隐忽现红名赫然浓重——杨丽娘。

人间道姑——杨丽娘。

惧是个引魂者,按照现在活人世界的另一种说法来说,他也可以被称之为“死神”,但惧可没长成电视里那些死神那种便宜样。

孟引汤小姐说过,惧长得还不错,很帅气。

但因为需要引魂,经常在无间和第三世界人间来回跑,为了不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神管大人命令无间世界所有引者敛去容貌。

惧是其中之一。

和引魂者惧搭伴的还有另一个家伙——追魂者。

引魂负责把出现在薄上的将死之人带到无间,而追魂就负责去找回那些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被带回无间的魂。

通俗点说,就是人死第一天,怨念太强,惧没能带走的魂魄,之后就会有追魂者接手,由追魂者来解开魂魄与不该再留的人世之间的留恋与牵连。

这是个闲逸、受无间众引者、特别是天天熬汤的孟引汤小姐羡慕,但是费脑子的活。

追魂是个女孩儿,叫遂,听说生前是个小道姑,人间战乱她救了一群小孩儿,后来被抓住,死前扔在了山岗,身体被野狗啃的不成个样子。

因为生前结下善果,被惧引到无间后,遂就当了追魂者,说来,还是神管大人这个外表粗糙心思细腻爱流眼泪的大汉心软了,至于为何心软,惧就不得而知。

惧在无间的空上飘着,看着刚刚被自己带回来的魂魄去孟引汤小姐那里领了汤喝,转身便看见遂站在自己身后。

和所有引者一样,遂脸上也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是旁人,无间的引者都隐约能看见对方的面貌。

“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快忘了你来时候的样子了。”

遂生前长得很漂亮,由于时间久远,惧只记得遂长得漂亮,但具体长什么样,他记不清了,反正没被自己引回来时吓人。

遂笑问:“那你说说我现在什么样子,生前又是什么样子,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她来无间之后两人第一次说话。

惧仔细回想着,脑海中渐渐出现有关于遂的画面,才慢慢说道:“你生前是我守着你死的。”

其他的什么都不能说,这是无间的规矩,就如孟引汤对自己的事决口不提一样,虽然每次看见他,她都一边熬着汤一边神叨叨念“可惜”,顺带还骂了压迫她加班熬汤的神管“软鸡神管”“脑壳有毛病”。

不怪乎引汤话多,第二世界无间,她是唯一记得自己前生往事的引者。

孟引汤小姐,日日熬汤,苦涩汤让世人乃至引者忘却生事,而她自己却忘不了

听完惧的话,遂看着握在手中的红伞,叹了一口气:“没意思,做鬼也没意思。”

听见遂这样说,惧看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红伞,说道:“你生前貌似也这样说过”

遂的抱怨,让惧忽然间想起来一些画面。

距今,是人间九十年前,遂抱着红伞每天坐在道观的门外,嘴里也是经常念叨着没意思。

想起这些,他心里暗自发笑,确实没意思,在这里,无间也只是一个转折点,死去的人会在这里重新入人世,然后继续人世间的生老病死。

前些天,惧引魂时,看见即将被自己带走的老头安慰自己的儿女,老头说:“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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