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女朋友说得这么郑重,顾玩不由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真诚地请教:
“这个叫……利簋的东西,如果能够精确测定年代的话,怎么就能证明商周交替的年份了呢?”
麻依依把手中那叠图片翻到下一页。
刚才第一页上是利簋的整体照片,第二页则是内部铭文的特写。
顾玩看了几眼,顿时头大。那些西周初年的金文,他怎么可能看得懂嘛。
麻依依指点道:“知道你看不懂,旁边有中科院考古所专家的译文:
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阑师,赐有事利金,用作檀公宝尊彝。
用现代汉语说,就是:
武王伐纣的决战日,发生在某一年甲子日,这天的清晨,有‘岁鼎’这种天象,到了傍晚时分,仅仅一天激战,商军就崩溃了,武王就夺得了天下。
武王在班师/谢师的时候,赐给一个名叫利的‘有司’青铜,利就用这些铜做了这个簋。”
“有司”并不是古代特定的官职,只是相当于现代的“有关部门”。
听到这儿,顾玩已经捋顺了脉络:这个簋的铭文,就是那个叫利的有关部门官员,拿着周武王赏赐的铜铸簋时,让工匠把他“为什么受赏赐、为什么要铸这个簋”的理由,给记叙文了一遍。
他的智商还是很高的,只是平时不钻研文科,此刻全神贯注之下,立刻就举一反三: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这个利簋究竟铸造于哪一年给精确测定出来,就能知道武王伐纣发生在哪一年?也就能把后续从商周交替到供核元年的200多年精确纪年补齐?
但这有个大问题啊,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就算我发明出离子加速器质谱仪,也无非是c14同位素丰度鉴定精度,比目前的离心法提高那么几倍,但还是没办法达到1年这么高的精度。
你可能不太了解前沿物理:目前的传统离心测量法,误差在三五百年之多,最精确最精确的,不会低于二百年。
我上了离子加速器质谱法之后,初代产品可能是五六十年误差,再拼命提升精度,二三十年还是有的。
可是,西方历史学家对于我国缺乏精确纪年的攻击,恐怕不会承认几十年的误差吧?武王伐纣,乃至商朝的大致历史,他们本来就承认是存在的呀。这个问题上,他们攻击的只是纪年。而纪年这种事情,只要不是精确到一年,就没什么意义了。”
顾玩叹息了一声,以为女朋友为他奔忙了半个寒假,跑南闯北走了那么多考古研究所、国家博物馆,要白跑了。
当然,顾玩内心还是很感激麻依依的,不管成功不成功,麻依依这么热心为他奔走,本身就让他很感动。
这是一个跟他一起奋斗改变世界的女生。
不过,麻依依却没有跟着叹息,反而是得意地笑了:“你以为,以我的智商,会想不到这些?不是我不够了解前沿物理,而是你还不够了解我有多了解前沿物理。”
终于在智商上稍稍压制了一次顾玩,麻依依想不得意都难。
太难得了。
顾玩心中一动:“那你还有什么妙计?你是明知道离子加速器质谱法有几十年的误差,仍然觉得能够在考古环节克服?”
麻依依得意一笑,指着那张铭文照片上的两个字:
“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关键,就在于‘岁鼎’这两个字上面。”
顾玩这才注意到,女朋友刚才稍稍卖了个关子,翻译的时候没说“岁鼎”这俩字是啥意思。
但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没问,就直接望文生义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非常重大的秘奥玄机?
顾玩忍不住问:“别卖关子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这一年有铸了个鼎的意思吗?”
“你才这年铸了个鼎呢!你还去年买了个表呢!”麻依依得意笑骂,“结合商周时代、遇事占卜吉凶的文化惯例,一般在铭文记述这种改朝换代的大事时,记载时间的后面一句话,都是要记载天象的。
‘唯甲子朝,岁鼎’在这种语境下,就是指‘甲子日这天清晨的天象,是岁星正好位于天的正中央’,鼎字,在这里是居于正中的意思。”
“那么这颗‘岁星’是什么星?”顾玩急切地问。
麻依依:“岁星,就是木星。”
顾玩大喜:“木星……木星居于中天,这种天象,确实数十年难得一见,具体年份是可以通过天文轨迹法逆推精确计算出来的……
如果是用木星居于地球晨昏线时正中天的轨道周期,再配合上离子加速器质谱法的碳14同位素丰度鉴定,确实可以用两者交集的那个年份,精确算出武王伐纣、商周交替是发生在哪一年!”
在夏朝的存在,还未被彻底实锤之前,确定武王伐纣的年份,就意味着确定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信史记载的朝代更迭的年份!
这个意义,确实是非同凡响了。
曾经被“天向我借五亿年”又如何?这一次,哥还要让华夏文明向我多借二百年的历史!
顾玩忽然觉得,他选地球上意呆利物理学家卡洛.罗伟利《时间的秩序》这本书,作为他将来写霍金《时间简史》的铺垫和敲门砖,简直是选得太对了。
因为他即将做出来的那些科学发现成就,都注定了他会在这方面的话题上,引起极大的公众关注。
还有谁,比让宇宙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