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黄昏前后,一向是如意赌坊的黄金时间。今天当然也不例外。黑心老猫叼着一根象牙烟筒,斜靠在太师椅背上,缓缓地吸着旱烟。
椅旁两边的小茶几上,分别放满了精致的果点,在工作时间内,猫爷,向来滴酒不沾。这是楼上靠近楼梯口的一个小房间。
黑心老猫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这个小房间里。这是一个没有房门的房间。代替房门的,是一副竹帘。竹帘是特制的,隔着竹帘,外面的人无法看到房内的情景,而坐在房里的人,却可以透过帘缝,将楼下大厅中的活动尽收眼底。
每天,楼下大厅中不管进来多少赌客,黑心老猫只须随便瞄上几眼,便不难将形形式式的客人分成若干等级。哪些是不在乎输赢,只求玩得过瘾刺激的主儿?哪些是荷包有限,只巴望刮几文的混混儿?他全能一目了然。
至于那些仗着有几斤力气,赢了嘻嘻哈哈,一输就想逞凶的角色,更是难逃他一双锐利的眼光。每次,他都能够事先加以安排,防患于未然。
所以,自从他接管这间赌场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发生过任何一件不愉快的意外。
不过,今天的情形,似乎有点异样。黑心老猫的眼光,如今正盯在大厅中一个蓝衣汉子的身上。
他的象牙烟筒,已自嘴角取下,脸上的神情,显得相当紧张。厅中那蓝衣汉子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衣着和长相,都没有特别的地方,四四方方的面孔,胡碴儿刮得很干净,如果要说此人与一般赌徒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这人脸上的神色,似乎太冷漠了些。
这也许正是引起黑心老猫注意的原因,这个人似乎不是为赔钱来的。黑心老猫皱着眉头,继续密切注视着这个汉子的一举一动。
蓝衣汉子挤入人丛里,站在一张牌九赌台旁。他背着双手,只看别人下注,唇角不时露出一丝冷笑。
黑心老猫手朝肩后一招,轻声道:“花狼,你过来!”
一个脸上长了冷瘢的伙计,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道:“猫爷有什么吩咐?”
黑心老猫道:“今天六号台子上有没有毛病?”
花狼朝下面大厅中望了一眼道:“徐师父没有卷衣袖,表示台面上没有出现肥注,应该没有毛病才对。”
黑心老猫喃喃道:“那就怪了。”
花狼一怔道:“什么奇怪?”
黑心老猫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道:“你去把第六级楼梯竖栏上的花纹转动一下。”
花狼又是一怔道:“今天的六号台子,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许做手脚?”
“是的。”
“为什么?”
黑心老猫一扬手,说道:“别多问了,快去!”
花狼忙道:“是!”
黑心老猫又道:“慢点走!”
花狼停步回身,说道:“猫爷还有什么吩咐?”
黑心老猫道:“你顺便到后面去叫鬼影子卓玥来一下。”
花狼道:“是!”
六号赌台上的徐师父,有个外号,叫徐结巴。结巴的意思,就是说话口齿不清。薛无命也是个结巴子。
不过,徐师父跟薛无命虽然同是结巴子,实际上却完全是两回事。薛无命是真正的结巴子。
徐师父则只有在赌台上,才会显得口齿不清,那是因为他一上赌台,两边腮帮里至少要藏四粒备用骰子的关系。
所以,当台面上出现巨注时,你会经常看见徐师父将一副骰子凑在嘴边呵气。这种动作,一般赌徒叫呵仙气。别人仙气不见得有效,徐师父一口仙气呵上,十九灵验如神。
徐结巴也注意到了台边人丛中那个蓝衣汉子。他一眼便看出这汉子是个精明的角色,不过他不在乎。比这更精明的角色,他也对付过。
同时,猫爷和龙八太爷都有过交代,遇上这一类不好惹的角色,为求太平起见,只要对方不过分贪心,他也会放放水,让对方多多少少赢上几文。
如果对方贪得无厌,实不识相,他就要不客气了。蓝衣汉子在人丛中观察了一会,慢慢排众上前,似有下注之意。
徐结巴只当没有看到,三十二张牌砌好,照样吆喝催注如故。其实,他这时的注意力,可说全放在蓝衣汉子一个人的身上。
“下,下!”
“快,快!”
“要打骰子啦……”
只听啪的一声,蓝衣汉子在天门上下了一注。
徐结巴看清后,神情不禁微微一变。原来蓝衣汉子搁在天门上的注子,赫然竟是五两重的金元宝!
台子四周的赌徒。登时发出窃窃私议之声,如意赌坊名气虽大,像这样重的注子,还是少见得很。
一出手就是五两黄金,如果赌上了火气,以后的注还得了?
徐结巴虽然暗暗吃惊,表面上仍然声色不动。因为如意坊一向以不限注为号召,客人不论下注多少,骰子都得打出去。
“下,下!”
“快,快!”
“要打骰子啦……”
徐结巴口里喊着,抓起两粒骰子,不期而然地就想送去嘴边呵“仙气”。就在这时候,他的脚面上忽然被人轻轻踩了一下。
踩他的人,是看庄的文子。徐结巴心中一动,不禁朝楼梯那边飞快地溜了一眼。
这一下,徐结巴是真的吃惊了。梯柱上的花纹,是什么时候改变过来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怀着奇怪的心情,遵照警号指示,硬将两粒没有毛病的骰子掷了出去。
骰子打的是五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