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被这边守门的家丁看到了,会不会起疑心?结果,事实已证明,他是白担了这一场心事。
那个人来了。
来的这个人,并不是一张生面孔,也没有跟他打招呼使他左右为难。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悦来客栈外面的那个红鼻子车夫。
马车夫当然离不开一辆马车。
现在这个红鼻子就驾着一辆空马车。
马车徐徐驶过如意坊,两边的窗帘,卷得高高的,这说明它的主人因为生意清淡,正在沿街兜揽顾客。
两人四目交接,彼此心领神会。
杜人才举手摸摸耳根子,手藏肩后,曲指一弹,一个小小的纸团,悄没声息地飞进了空车厢。
马车慢慢地驶远了。
杜人才也跟着转身。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这将是多事的一夜,也将是蜈蚣镇有史以来,最诡异,最离奇,最恐怖,以及最残酷的一夜。
很多人也许会因此一夜成名,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同时,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将因此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刻下尚在大厅中跟郑逍遥和石荒密商大计的宇文不弃,他知不知道,在他尚未前往悦来客栈之前,就已经有人为他掘好了坟墓呢?
摸黑时分,俪娘偷偷地溜出了如意坊后院门。
她现在已是一身仆妇打扮。
她这一身衣服,是从厨房里烧火的张妈那里借来的。
因为她有一副陈条的身材,而张妈则是一个发福的女人,所以这一身衣服,并不如何合身。
只要遇上一个稍为细心的人,便不难一眼看出她这一身衣服是借来的。
事实这也正是她要向张妈借衣服的原因,因为这样方能引起别人的疑心。
如果她装扮得惟妙惟肖,那最多将只像一个偷了东西的下人,就引不起别人欣赏的兴趣了。
宇文不弃的推断果然没有落空。
俪娘刚绕过墙脚,拐进左首的小巷子,身后便是遥遥缀上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
这人跟踪的技巧,非常高明。
他并不是亦步亦趋地盯着俪娘,而是远远地藏身于黑暗中,直到俪娘拐弯转向,才一连几个腾纵,从后面悄悄赶上。
他显然自仗轻功高出俪娘甚多,完全不担心俪娘转一个弯儿后,会从他眼前突然消失不见。
这一点他的确不必担心。
他的一身轻功,别说只是跟踪一个身手平凡的俪娘,就是换石荒等人,无疑也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全是别人安排好了的:就像耍猴戏一般,很多人都正在欣赏他的表演。
石库上面的刁斗里,有灯火一闪而灭。
这是一个安全信号。
它表示监视的敌人,已成功地为俪娘引开。
驮着朱裕的岳不凡,瞥及这一信号之后,立即疾步出门,从相反的方向,往黑暗中的镇尾奔去。
俪娘不负宇文不弃重托,她今晚的这个角色,的确扮演得很成功。
只是,有一件事她和宇文不弃也许都没有想到。
她身后的这一头狼,诱上鱼钩之后,最后将如何甩脱?
现在,俪娘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初,她曾问过宇文不弃,走出如意坊之后,她要溜去哪里?
宇文不弃的回答是:随便溜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将暗中窥伺的敌人引开就行。
当时贸然听起来,宇文不弃这话好像并没有说错。
不是吗?你目的是诱开敌人,将敌人引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她才忽然发觉,事情显然并不如宇文不弃说得那么轻松。
蜈蚣镇只有一条主街。
如意坊接近镇尾。
她一走出小巷子,没有任何选择,只有向镇头上走去。
这条主街虽然相当长,但总有走尽的时候;一旦走完了这条街,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