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景此一程去京城,身边只带了缀儿一个侍女一同去,她本不想带的,但她身子骨弱,难保这一路不会受寒染病,当然少不了缀儿的贴身照顾,阿如年纪尚小,又因是沈氏托孤,认了烟景作姐姐,便只好将她留在扬州托付给嬷嬷看顾了,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礼,她离家了,有阿如也好替她陪伴孤寂的爹爹和嬷嬷。
烟景和缀儿走在前面,还有几个随从在后面拿着行囊,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垂花门前,果然见到一个英俊魁梧的男子在那站着,想必便是护她随行的季扬了,他长的甚是高大,身高约莫九尺有余,宽肩窄腰,穿着墨绿色滚边白底暗竹纹棉袍,墨发用绿色发带高高束起,发髻中间插了一支竹笄,腰间束以黑色革带,足蹬厚底高靿乌皮皂靴,好个风姿飒爽,挺拔矫健的身板,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有一双很是温润的眼睛,瞳仁里有着淡淡的绿色光泽,仿佛是春天里的湖水,泛起粼粼绿波,是温柔而灵动的,烟景一见到他便徒然生出一种信任感,想i爹爹亲自安排的人,自然是极妥当的。
他见到烟景过i,便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鄙人季扬见过柳姑娘。”
烟景端端地行了个万福礼,淡淡一笑道,“季公子这一路要辛苦你了,因爹爹不放心我,才劳烦你i护送我,这一路有你护行,想i是很安心的。”
“柳姑娘放心,季扬必定竭尽全力,护你一路平安无虞。”季扬认真地道,湖水般的眼睛里仿若洒进了碎金般的光芒。
烟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季大人了,时候到了,我们一块出去吧。”
柳家的大门平日里是不开的,只走旁边的角门,今日大门卯时初便已经大开了,不过爹爹和嬷嬷都没有送她出门,烟景不免想到,大概也是因聿琛这一层特殊身份的关系,加上她这样跟着他,总归名不正言不顺的,估计二老还是有些介怀的。
刚到府门外,杨奇便领着两个侍卫过i帮她们拿行囊,门前有两辆马车候着,为首的一辆是青绸彩绘黑漆穹盖大马车,甚是华贵,比寻常的马车大出一倍不止,四周有青缎的垂檐,檐下四角挂着流苏,车厢两壁各开一窗,悬着石青色的帘子,由四匹骏马驾驶,马首皆以金铜面装饰。
后面那一辆是青呢桐木漆的平顶马车,这一比较,倒显得很普通了。
烟景微微吃惊,一见这车马已经是不凡了,很是招眼,也不知里头又是怎样一个情景。
杨奇先将她的行囊先放进为首的那辆马车里,说道,“柳姑娘,少主在车里,你先进去吧。”然后便扶她上马车,烟景迟疑了一下,回头再看几眼宅邸,柳府那厚重的黑漆大门正缓缓阖上,听见门钹上的铁环哐当一声,眼中一酸,才进了车里去。
原本她以为,后面那辆马车方是她和缀儿乘坐的,如今却安排她上了这辆车,看i他的意思是这一路都要与她同坐一车了,想到此,不禁有些脸热心跳。究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纵然大胆不拘,但男女有别,要与喜欢的男子久处一室,总做不到轻松自如,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车里很是宽敞,铺着厚厚的古铜色羊毛绒团蝠地毯,帘子是青绸缎貂皮的,车内隔了前后两间,前间有个六脚的火盆架和一个烧着铜火盆,将车厢内烘得暖暖的,车座上铺了白毡和白狐皮的坐褥,座上有貂皮被褥,可供躺靠歇息,摆了一张紫檀小几,上头放着文房用品和几本书。至于小暗间,则贴心的安排了马桶夜壶等用具。
没想到车里头也是气派得很,果然衬他高门贵公子的身份,她是小小五品同知之女,一应吃穿用度自是不能与他比的,他既俊且富贵,身居要职,手握权柄,想必是京师许多名门闺秀的梦中佳偶,想到此,她心中不免又有些没着落起i。算了,多思无益,她走这一步便已经豁出去了。
此时聿琛正在座上捧了一本书在看,听她进i了,并没有抬头。
见他正在认真看书,烟景也不好扰了他的专注,便到一旁坐了下i,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瞧着。
她看见缀儿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季扬则跨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马车前候着,离她不过几尺之距。
火盆里的银霜炭烧得很旺,火光澄澄的没有一丝烟气,一芒一芒的燃着红星子,时不时听见炭火哔剥的声音,铜丝罩里迸起几颗火点子,烟景揭起火盆上的铜罩,拿了火箸去拨弄火盆里的炭火。
与炭火盆离得这样近,只觉得火光将脸上照得红彤彤的,烘着一片暖暖的热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他低醇的声音从头顶飘过i,“可是想好了?”
烟景抬头看着他,见他已将书本合起放置在案几上,一双乌黑沉静的眸子正盯着她瞧,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烟景垂下眼眸,默了一会,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聿琛笑意更深了一些,“这马车一走,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烟景拨着烧得红滟滟的炭火,眼睛忽闪忽闪的,“上这车之前早想了千千遍万万遍了。我呢,就好比眼前这炭盆里的炭一般,炭没有遇火之时,它能做一块无忧无虑的乌银,但一见着火,那就只有一直烧下去了,反正我是烈火焚烧若等闲了。”
他被她的言辞逗笑了,笑意更甚,“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与那乌糟糟的劳什子比作什么?上回把自己比作狗皮膏药,这回又把自己比作黑炭,你是有多不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