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面不改色道:“儿子治家不严,是以离府才月余,家里的奴才便与外贼勾结,差点害了弘晖和弘昀的性命。儿子膝下就这么两根独苗,还未能好好看护,是儿子的不是。”

康熙皱眉。

胤禛继续道:“儿子昏聩无能,清理门户竟也未竟全功,导致仍有家贼内外勾结,传递消息,造谣中伤……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叹了口气,温言道:“你起来。”

胤禛起身,康熙道:“李德全,拿给他看看。”

李德全躬身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道圣旨捧给胤禛,胤禛疑惑打开,不同以往满篇的骈文,只区区几行字:查礼部侍郎王宁,行为不捡,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子孙五代内不得为官。

这圣旨收在李德全那里,分明是康熙早就写好的,且康熙若要贬谪官员,不知道能找出多少罪名来,但这道圣旨上,罚的极重,罪名却只是一句含糊敷衍的行为不捡。了解康熙的人都知道,这并不代表王宁无过,而是说康熙心中对此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更是对幕后之人的一个警告。康熙向来极重子嗣,几个儿子之间明争暗斗,他乐得隔岸观火,细看其品行,但是对那么小的皇子皇孙下手,却不能容。

胤禛豁然动容,掀开衣摆,再次跪下叩首,声音略带哽咽:“儿子不孝,将近而立之年,却还让皇阿玛为儿子的家事操心……”

康熙长叹一声,道:“老四你起来。老四,朕罚了王宁,并不是说你便毫无过错。你熟读史书,应当知道,以外族身份入主中原,是何等艰难!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让多少汉人对我们恨之入骨?大清建国近百年,为了天下归心,朕和先皇费了多少心思?先皇驾崩留下‘永不加赋’的遗言,为的是什么?我大清入关时,前朝百姓早已民不聊生,各地义军纷起,朕自认在我大清治下,虽不敢说百姓尽皆富足安乐,但是低赋税、轻徭役,赈灾修渠从未怠慢,他们的日子胜过前朝百倍,但是各地反清复明的呼声却从未断绝!何以至此?想来无非一是异族二字,二是入关时杀孽太重,三是满汉之间矛盾重重……唉,朕知道,你一直觉得朕手段有些疲软……“

“皇阿玛……”

康熙挥手打断胤禛的话,继续道:“不是朕觉得他们不该死,也不是朕要贪图这仁君之名,而是我们大清朝,需要一个仁君,需要一个人将汉人心中满人嗜血滥杀、狂暴不仁的印象抹去……”

“皇阿玛,儿子知错了。”

康熙摇头道:“你的错,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杀人之后……有些事,可做而不可说,有些事,可说而不可做……老四,记住我今日说的话。”

胤禛应是。

康熙点头,示意李德全将圣旨拿去颁了,等李德全出去,脸又沉了下去,道:“诸学民是你的门人?”

胤禛微微一顿,沉声道:“是。”

康熙冷哼一声,道:“那道密折也是你让他写的?”

胤禛滞了滞,道:“是。”

康熙冷声道:“朕说过,不许皇子与朝臣勾连,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不成?”

胤禛抬头,面露无奈,道:“儿子也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好一个万不得已!”康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密折摔在胤禛脸上,冷然道:“你在密折中写到让朕赐死环儿,也是万不得已?”

胤禛咬牙道:“是。”

“好啊,”康熙怒极反笑道:“朕准奏!朕赐贾环鸩酒一杯,你去传旨吧!”

胤禛骇然道:“皇阿玛!”

康熙冷着脸不答。

胤禛跪伏在地,额头触地,连连叩首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万不该自作聪明,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康熙冷哼道:“你果真是在乎他的很。”

胤禛道:“且不说儿子是真心稀罕环儿,便是只看他救了弘晖和弘昀的命,儿子也不能看着他被人算计了去……皇阿玛!”

康熙冷哼道:“所以便对朕使出这欲擒故纵之计?”

胤禛抬头,道:“前日儿子读到一则野史,说到唐代宗时,宦官程元振为陷害郭子仪,令人在民间散布谣言,说郭令公病重,然后领代宗去寺庙,看见庙中人山人海,皆为求佛保佑郭令公病体安康而来……代宗大怒,以为天下百姓只知有令公不知有皇帝,差点自毁长城,诛杀国家栋梁……虽是如此也收回郭令公军权,这才有之后的内外交困,洛阳长安先后陷落,代宗东逃,国家危如累卵……正是郭令公率二十骑收拾散兵游勇,才救国于千钧一发……”

康熙冷哼,打断他的话,道:“在你心里,朕就是这等不能容人之人?环儿你稀罕,难道朕就不稀罕不成?”

胤禛顿了顿,又道:“皇阿玛圣明,自然绝非唐代宗可比,但却挡不住有人要枉做小人,想要效仿那程元振。何况,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古到今,死在流言之下的人,数不胜数……”

康熙沉着脸不答,胤禛破釜沉舟道:“儿子记得皇阿玛说过,民心此物,虽看似虚无缥缈,却是国之根基所在,民心如水,只能利用,不可压制,越是压制,越是汹涌……皇阿玛也说,我朝现今最重要的就是收拢民心……既如此,皇阿玛何不顺水推舟……”

康熙缓缓起身,胤禛伏在地上,只看着明黄色的衣角从脸侧划过,康熙的沉缓的声音入耳:“老四,换了衣服,陪朕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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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提示:第99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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