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贾环千灵百巧,也万万想不到在他这里受了气的康熙会去找他爹麻烦。
康熙原怀着一腔怒火而来,但看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刻板酸腐的贾政,不知怎的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起来吧,”康熙没好气道:“回头环儿又说朕欺负你……”
贾政恭敬道:“小……”
他原想说小儿无状,但是突然就想起来,那可不是他的小儿了,顿时噎住,一个生硬的转折道:“是微臣的不是。”
康熙更觉得没意思,道:“坐吧。朕今儿来,就想找你聊聊家常,不用拘礼。”
聊家常!
贾政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和皇帝之间有什么家常可聊的?难不成聊元春?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剩下还是能是谁?贾环!
两个月不见,刚回来住了一个晚上就又开始惹事!
四爷八爷九爷十爷……一个一个朝家里招,这回好了,连康熙都给招来了!
犹豫了一阵还是向下跪倒:“都是微臣管……”管教?教导?培育?他一连在心里换了好几个词,最后只得道:“都是微臣照料不周,万岁爷念在十五爷从小在寺里长大,性情难免孤僻任性了些的份上……”
“罢了。”康熙不耐烦的挥手让他起来,想起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宝玉的形象,不由一阵腹诽:幸而你照管不周,要是周到点儿,还不把环儿也弄成那副德性?
想起宝玉,不由冷哼一声,朕养那么多的儿子,那一个不是文武全才,这个贾政,就养了一个宝玉,还养出这么个东西来,朕哪点不如他?
想到这里,心情稍好了些,挨着扶手斜靠在椅背上,微抬下巴,李德全知机的退了下去,康熙道:“贾卿家中的茶不错啊。”
贾政刚将屁股挨上凳子,又忙起身连声道不敢。
康熙甚感无趣,这个人,让人找他麻烦的兴趣都没有。不过既然来了,姑且坐坐,看着贾政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挺解气的。
提起茶,却想起一事,道:“朕方才进门之时,看见一群奴才抬着几个大桶上车,桶中似有茶香溢出……却为何事?”
贾政道:“这是抬去山上施给过往香客的凉茶和绿豆粥。”
“哦,想必是你府上老太太的主意了?”
“不,此事与家母无关,是微臣的意思……”贾政微微犹豫了一下,解释道:“环、十五爷年幼之时……”
康熙听到十五爷三个字从贾政嘴里冒出来,感觉别扭的很,道:“朕既说了环儿对尔等一如既往,你也不需十五爷十五爷的叫,称他环儿就是。”
贾政应是,继续道:“环儿年幼时,身体孱弱,几次都差点救不回来,微臣找了无数大夫,只说便是暂时保住一条命,也万万活不过十二岁……如今环儿已经将要十四岁了,臣想来想去,除了慈云大师医术高明以外,未必不是因为佛祖的护佑,不然当初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偏偏就吵着要去庙里呢?”
“微臣听跟着环儿的小厮提起过,他住在庙里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和慈云大师一起去半山腰的草棚前,夏天施舍凉茶,天凉就架了炉子,现煮热汤水……虽环儿不耐寒暑,每逢冬夏都去山里住着,可是也会将亲手制的茶叶交给慈云大师,代为布施。环儿现今不在庙里住,而且回来以后再没去过庙里,微臣心里有些不安,便将他放在庄子的野茶悄悄取了来,吩咐下人每逢初一十五仍去那里施舍,环儿虽不曾亲去,但茶却是他亲手制的,喝的人哪怕只有一丝感念,佛祖总不会将赐给他的恩典再收回去……都是微臣愚昧,也是为求个心安罢了……”
康熙忽然便沉默了下来,静静听他说完,问道:“这些事,环儿不知道?”
贾政道:“慈云大师去世以后,环儿消沉了好一阵子,总不愿提起之前的事……他刚回来那会儿,安静的不像个孩子,现如今总算好些了,微臣也不敢激起他的心事,终归不过是白吩咐下人一句的事罢了。”
康熙嗯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又道:“我倒不知道他还会制茶……取一点来给朕尝尝。”
贾政苦着脸道:“这可使不得……都是贱物儿……”不过才劝了两句,便在康熙的目光下投降:“微臣这就找人去取……”
不多时,李德全亲手提了个铜壶进来,用茶盏倒了一盏,康熙看着水色橙黄清亮,似乎泡的极浓,却不见渣滓,他以前曾见过乡农喝的茶叶末泡的茶,和这个全然不同,喝了一口,微带苦涩,倒是清凉爽口,问道:“那么多桶茶水,都是这样?”
“是。”贾政道:“家人们半夜便起来弄,今儿一早便开始一拨一拨的朝山上送……此刻府里还剩着好几大缸。”
康熙想来也是,这般快速的便取了来,又是沁心凉的茶,不应是现煮的。
皱眉道:“这么多桶茶水,须耗多少茶叶?”
这么浓的茶煮这么多……那环儿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一天到晚制茶就够他忙了。
“不费多少,”贾政道:“微臣也问过环儿。说这是湖广那边一种名为‘三皮罐’的茶叶,湖广那边,说‘一片叶子’时都说‘一皮叶子’,三皮罐顾名思义,三片叶子就能泡一罐茶,一桶也只许十多片叶子便够了。环儿特意托人带了种子,种了一小片地,随便人去摘,听环儿说,不管老的嫩的都行,摘下来也不用炒,直接洗净上笼晾干了就能用。”
康熙沉默下来,这些事,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