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却从始至终不信她,只道:“公主好计谋,所有谋划表面是为我秦国,其实还是在为周王室。”
“我即是在为周王室,也是在为你秦国。难不成三十年间,你秦国就能够休养生息,一跃成为强国?还是说,三十年间你就能一统天下,将周天子赶下天子宝座?倘若不能依附于他,你秦国又能如何?依靠周王室亦或是依靠六大强国,是秦公自己的选择。但凡成功者,必定忍辱含垢,没有能力,所谓的硬气,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好一个自取其辱。
他秦国被魏国欺辱几十年,可不就是因为其硬气吗?然而这魏国一年年强大,而秦国却只在山东六国间留了“苦秦”、“弱秦”、“残暴”的名声。
秦国必须得改变了。
她起身,道:“我这便去,还请公主等我好消息。”
“去吧,秦公。”
秦焱离开。
云归坐在花园里,看花花不语。
没过多久,周天子令人带她去。
此时,宫殿之中,有东西两公,有秦王,有周天子。
周天子见她来,招手道:“女儿,秦公为了求娶你,愿意为我周王室纳贡三十年,你觉得如何?”
“秦王有这份心,我自然是愿意的。”
“可朕不愿意,比起区区一个秦国,朕更看重于赵国,赵国胡服骑射,赵卒不弱,赵国不弱,若有能臣、良将、明君。赵国未必不能从这六国中脱颖而出。”
云归环顾四周,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行礼道:“父王确定要和女儿在所有人面前讨论这件事吗?”
“在场诸位皆是自己人。”
云归再次行礼:“那便请父王恕女儿言行无状,诚如父王所说,赵国不弱,赵卒常年和犬戎作战,以锻炼其兵,和其他各国对战皆是不弱。若有能臣、良将、明君,未必不能从这六国中脱颖而出。现在的赵王的确是英明之主,不过年纪已大,近年常病。其膝下有两子,大儿子生性仁厚,不得他宠爱。二儿子早已被封为世子。以父王的性格,必定是将我许配给二儿子,我听闻赵国公子如今已有侍妾十七人,喜好美色,放荡无状,又曾打杀奴隶,好大喜功,爱推脱责任,不是良配。纵然为一国之国君,也必定是睚眦必较之辈。未必会对周王室尽心竭力。上下近百年来,周王室嫁与各国做夫人的女子还少吗?可有一国如秦国这般许下诺言。”
云归顿了顿,继续入情入理道:“以赵国二公子的性情,一旦周王室出事,必定不会相助,甚至为了将自己摘出去,还会疏离于我,甚至有可能会将我交出去,落得个干净,与其嫁给一个帮不上忙的人。倒还不如嫁给秦公,秦人重诺,秦国虽势弱,老秦人却是吃得苦的,秦君敢死,不怕死,只要不穷兵赎武,休养生息数年,以秦军的能力,秦国不会久居六国之下。”
她之分析,句句在情在理。
室内沉默,一时间无人说话。
西周公道:“公主所言入情入理,想来是好生了解过的。公主有这样的眼界见识,即便嫁入秦国,也必然不会吃亏,天子可以放心了。”
周天子挥手将余下人都赶出去了。
他神色难辨道:“秦公和朕打了个赌,他赌,不论我为你找到什么亲事,你都会拒绝。”
“他说你心有沟壑,除了他,你不会看上任何人,因为你要的,其他人给不了。”
云归低头敛眉,暗自思忖,秦焱不会把他们交谈的所有话都说出去,一定会有所保留的。秦焱再不知轻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她低头道:“昔日,三姐姬芃说,她纵要嫁人,也要嫁天底下最年少有为的国君,需得才情兼备,英勇不凡,方才配得上她美名。她是万万不肯嫁给寻常男子的。我亦是如此,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平凡男子度过一生。我曾说谋士谋天下;我虽为女子,却也想谋划天下。秦公便可让我实现这一梦想。女子以辅佐丈夫为才德,平民女子治理好小家;士大夫妻子,以帮助丈夫身居高位为职责;而一国之夫人,则是以治理天下为己任。”
她遮遮掩掩的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
她说:“哥哥们以贤明闻天下,姐妹们以美貌闻天下。而我只愿意后世……后世能提及我。”
其实,我只愿意后世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众生无疾,得享安康。
后世有无我名声,皆是好的。
周天子闻言静默良久,只是沧桑道:“以你的眼界见识,你应当是我所有儿女当中最有远见,这大争之世,名声有什么用,看不清看不透,也不过是为他人做衣裳。你若是个儿子便好了……”
云归闻言只道:“父王,天意如此,自三皇五帝以来,历经夏商两朝,从无女子继承。我身为女子,却不能够继承天子之位。只余嫁于他人,我与姐妹们不同,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荣华富贵,荣华富贵转眼即逝,何况这些本就是天生拥有的,年轻时尚且可以凭着父王凭着美貌获得恩宠,可是一旦年老,恩宠便不如从前,父王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不是吗?女子以德而立,而非以容貌。”
云归道:“父王答应,不论是因情因利,女儿都在此拜谢父王。”
她跪下三叩九拜,还了周天子对原主的养育之恩,自此之后,她占了他女儿的身体,却做不了他女儿本该尽的情分。
人这一生有舍有得,她不过是大千世界中随波逐流之人,半点儿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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