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似是也才下了衙,身上还穿着正三品的绯红色朝服,胸前绣着的孔雀补纹隐隐流动着光彩。
车厢内的光线不算明亮,沈慎的脸又藏在暗处,秦媛有些看不清沈慎的表情,见他没有回应,只得再次拱手说道:“不知沈阁老招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秦媛垂着头,看不到沈慎的反应,耳朵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仔细听着身前这人的动静。
可是身前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她正想要抬了头,偷偷觑上一眼,却听到两声敲击车厢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落下,马车便噜噜的行进了起来。紧接着,沈慎那略显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秦百户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沈某请百户过来乃是因为一些私事。”
听沈慎说出私事二字,秦媛便可以确定,面前此人是为了自己成为谢氏义女之事而来。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秦媛的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的端倪。她故作疑惑的低声问道:“恕下官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阁老因何事而来,还请阁老明言。”
秦媛这话说完,车厢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稍稍抬了眼眸,便看到沈慎正盯着自己。
秦媛一惊,连忙收回眼神,再次垂下头去,再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
良久,秦媛才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了两声低笑,她微微抬起头,再次望向前方端坐的人。
沈慎身形似是微微前倾了几分,秦媛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紧紧抿着的,如同刀刻一般的薄唇,那高挺的鼻梁,以及那让人再难忘怀的桃花一般柔和的眼眸。
时间似乎特别厚待面前的这个人,秦媛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兄长正值弱冠,这一副好容貌引得多少勋贵女眷追捧。如今一去经年,那些女眷怕是子女都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而兄长却依旧是这般模样,没有半分改变。
秦媛看着面前这熟悉的眉眼,她低低的叹了一声,这才垂下头来。
“我听说几日前,秦百户去了伯府,并且认了我岳母为义母。”沈慎的声音低沉悦耳,似是泉水一般滑过人的耳中,虽冷却不刺骨。
“下官惭愧。”秦媛将头垂的更低,她知道兄长是一心为着苏家着想,会因此事来寻自己,实在是理所当然。她抿了抿唇,这才继续说道:“下官能够得太夫人垂爱,还要多谢太公。”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看似温和,可为人却最是挑剔,”沈慎的声音依旧冰冷,“他竟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对你如此青眼相看,我倒是不知,秦百户还有这等的本事在。”
秦媛脊背挺的笔直,似是没有听懂沈慎话中有话一般,仍旧垂着眼眸,低声回道:“阁老谬赞,下官也不过是与太公颇为投缘罢了。”
“倒也真是投缘。”沈慎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原本的军户之女,如今涉足朝堂不算,竟是成了忠勇伯的义妹,秦百户真是好手段啊。”
沈慎的话如同利刃一般扎入到秦媛的耳中,她从回到京城的那一天起,便想到了今日,也从那一天起,便知道自己怕是不会走得太过顺利。
可如今说这话的是自己最为敬重的兄长,秦媛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苦笑一声,低低的回应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是阁老不信,大可回府去问了太公。”
秦媛说完这话,便闭紧了嘴不再说话。可是很奇怪的,对面的沈慎却也再没有回应,一时间便仅能听到车轮咕噜噜的行进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青城隔着车帘低低的禀道:“公子,老太爷的轿子停在大门外,似是在等您。”
秦媛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却恰好撞进沈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沈慎再次打量了秦媛一番,冷笑道:“看来秦百户所言果然非虚,在下不过是想请百户过府一叙,我那师父便赶忙过来给百户撑腰了。”他说着,自嘲地低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果然是任何人都比我这个徒弟要更加重要几分啊。”
秦媛看着沈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来不及细想便伸手抓住了沈慎的衣袖。
沈慎原本是准备下车的,却感觉自己的衣袖一紧,他顺势回过头,却看到那穿着一身锦衣卫飞鱼服的少女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
这一刻,令人窒息的熟悉感瞬间将沈慎整个人淹没。
看着沈慎呆愣住的神情,秦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她连忙松开了手,向着沈慎行了一礼,恭敬道:“下官失仪,还请阁老恕罪。”
沈慎似是微微一愣,这才一甩袖子,转身下了马车,只留下一句:“青城,送秦百户回去罢。”
马车外的青城再次应了一声,秦媛便感觉到马车缓慢的行驶了起来。
她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暗暗恼起自己来。
以往因为沈慎身份的原因,他一向个性深沉,喜怒皆是不行于色,叫人看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年幼的时候,原本也不很亲近这位面色阴沉的兄长。直到有一次,兄长从学堂里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蹲在湖边,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自己那个时候年岁很小,只隐隐约约记得些大概,仿佛是自己实在是看着兄长那个模样太过可怜,这才过去拉住了兄长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哥哥。
似乎是被自己那一声哥哥感染到,一向阴沉着脸的兄长脸上绽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风吹开桃花一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