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没有泪了的,事到如今,我若说恨英宏,倒不如是在恨我自己,若不是我大意轻信了紫芫,又哪里会落到今天的这一步呢,是我害了父亲和二位娘亲,一切都是我呵!
我痛苦得浑身抽搐,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蒋秀知道我心里愤恨,她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陪着我一起呜呜咽咽。
许久,我终于平静了些,看着她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罢,记住,以后别再进来了,若是被太后和慧妃发现了,那时就不好了?
蒋秀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真想天天守在娘娘身边,娘娘如今这样儿,却连个能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呢。
我轻声的叹,我如今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再别有任何不好的事出来,你如今身子这样重了,今天还来看我,这份情义就比任何时候都重了,你回去后好好保重自己,我也就心安了。
蒋秀拉着我的手又哭了一会儿,眼看着时候不早,她也知道不能再留,于是唤进裁雪来一顿好生嘱咐,我一直将她送到了浅梨殿的门口,正想着她怎么走时,就见浅梨殿外甬道边的夹竹桃林子里有人影一闪,我心里一慌才要叫出声来时,就见那个人向我远远的行了一礼,极恭敬的轻声叫道,臣给小主请安。
月光皎洁明亮,树影婆娑之下,却正是蒋秀的丈夫王文华。
我这才放心,于是握着蒋秀的手又好生的叮咛了几句,直到她和王文华去得远了,我方才怏怏的回过身来。
才回了身正要走,我却陡然发现月光照映下,身后的树影映过来,婆娑里骤然有两条身影一晃,我这一惊非小,想回头却又强忍住,只是楞愣的看着那两条人影,想着是不是蒋秀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然而这样的惊怕只是一瞬间,我的心就被另一种情绪所笼罩,因为我分明看见,其中一条影子的头顶上,是戴着金冠的,而另一条身影身子微屈,极恭谦的样子。
是英宏!
我的脑子里嗡嗡只响,是的,是他,放眼深宫,除了皇帝就是太监,而能戴金冠的,就只有身为皇帝的他了呵。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来了这里?此时正是夜深露重的时候,他不应该正在寝宫的高床软枕,香簟锦貂里拥着如花美人,春宵一度的么?
眼里渐渐有了湿意,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夏夜深浓的露水,我狠狠的一甩头,将眼里的水意甩开,深吸一口气,我昂起头大步的进了门里,反手哗的关上了门,将自己和那两条身影隔绝在门外,身子却到底软了下来,慢慢的,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紧咬了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我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在家里时,他对我说,此生不负沈凝霜,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为什么还要记住这句话呢,我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句话来,我不爱他的不是吗,当年进宫觐选,我是那么的不愿,我费尽了心机只为避开了太后的眼,我的心里眼里,全都是表哥的呵!
或许,真的是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保护罢,无论什么时候,我吃怎么样的苦也好,可是只要有他在,我就会好好儿的,他不会让我有事,是失望吗?还是我太过妄想,有哪个君王,能对一个女子用心那样久的,就从今天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来看,他就已经对我极无心了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又来了?
许是夜深人静,我只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的来到门前,顿时,我的身子一僵,是他吗?他会进来吗?
这样想时,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死命的抵在门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我只知道,我不要他进来,我不要看见他!
可是脚步声到了门口时,却又停住了,许久,我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应该是刘喜,他低低的劝,皇上,还是回去吧,娘娘总有一天会明白皇上的苦衷的。
苦衷,我直觉得头轰的一声,立时便炸开了。
我猛然转身,伸手就要去开门,然而很快的,我就住了手,手指触在冰凉的门把上,我犹豫而又担心,我怕,我怕是我听错了,他,他……!
外面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儿声响,英宏不说话,就连刘喜在说了那句话后,也不再开口,四边里静黯了起来,就仿佛,门外压根儿就没有人,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幻觉。
就在我恍惚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时,就听外面终于有了声响,那是一声极低的叹息……,随之,是极轻的脚步声,慢慢的,渐渐的,远去。
那一声叹息,是英宏的。
我的视线已经模糊,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我将脸贴上去,皎洁的月色下,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已无半点今天朝堂上的淡漠自如,那样的萧索,那样的孤寂!
夜深露冷,有人轻轻的扶住我的身子,是裁雪,她看了看外面那条已无人影的青石甬道,只当我是舍不得蒋秀,轻声的安慰道,小主,进去罢,秀姐姐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能再进来看您的。
经历了这样的大悲和大喜,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空了,麻木得好像已不知道疼,我甚至还对裁雪笑了出来,点点头道,这样很好,很好……
裁雪并不能懂我话里的意思,见我有了点儿笑意,只当我已经宽慰了,掩好门将我扶进屋,之前的那碗粥已经极凉了,她极为难的看了一眼,我知道如今不比往常,御厨房的人定不肯再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