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曜灵的质疑,王猛的眼睛中丝毫不见慌乱,他平静地看着张曜灵有些激动的神色,语气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这六天,真的是辛苦公子了。我们都没有想到桓温居然会打到长安城来,更加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死命攻城。这次幸好有公子在,要是换了别人,这座长安城,只怕就要白白便宜了桓温了。”
张曜灵没有插话,虽然王猛有些答非所问,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王猛慢慢说着。他知道,王猛,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公子这里出了变故,在潼关那里,所发生的变故,只怕并不比公子这里小多少。”王猛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让张曜灵大为惊讶。
要知道王猛一向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不管是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副万年不改的平静,甚至是淡漠。如今他居然苦笑,张曜灵感觉得出来,那一丝苦涩,是真的。甚至,还有一些……后怕。
“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潼关那里的守军并没有多少难道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让他们有了防备?”张曜灵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这倒没有,”王猛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潼关的守军对我们的来袭毫无防备,我们只用了半天都不到的时间就拿下了潼关。”
“那为何你们来的如此迟缓?”张曜灵追问道。
“因为在占领潼关的当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从东面,就来了一支大约有五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潼关之下。”王猛苦涩一笑,说完之后,就是一声叹息。
“东面……五万人……”张曜灵在嘴里喃喃地重复着,随即他脸色大变,失声道,“东面是鲜卑慕容氏的地盘,难道是慕容家动手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王猛把自己的手一摊,苦笑一声。
“什么?你见到大军,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意、难道他们没有攻击你们?”张曜灵再次失声问道。
“没错,他们虽然在潼关前停驻了三天,但是他们只是安营扎寨,一点都没有攻城的动作。”王猛的笑容更加苦涩,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张曜灵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半天没有说话。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张曜灵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上牵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来。
自己信心满满地筹划着来到长安,结果长安城中先是苻秦皇族内部发生了一场内战,一把大火,让自己莫名其妙一点代价没有付出就得到了长安城。
随后,莫名其妙到手的长安城,又被城外突然出现的桓温的北伐军给团团围住。之前自己曾经仔细分析过,都认为桓温无心北上。更何况前线还有苻秦的大军驻守,虽然苻坚莫名潜逃,但是桓温应该也是不知道的。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更是有着胡人的血统。虽然这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哥哥还得到了公子的重用。但是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公子出身高贵,又是未来的凉州之主,自己的身份,真的可以配上他的身份吗?
还是不要妄想了吧!
北宫雁心中一阵酸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明明自己心中对今天的这一场景曾经幻想了许多次,但是今天真的发生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或许,公子只是随便一说吧。自己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就这么看着他
北宫雁的心情渐渐低落下去,心情由不可置信,随即转为狂喜,又复转为悲戚。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去,原本洋溢着神采的大眼睛中,此刻却有些红肿。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只剩下北宫雁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孤独地向回走着。
这一番小女儿情思,早就已经落荒而逃的张曜灵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匆匆地返回城头上,看着城墙外已经距离城墙不足三十米的北伐军时,他心中原本的那些情绪都被忘却了。眼中,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敌人了。
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这六天以来,这把刀已经和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马上,又是一场生死搏杀了。
手中的刀已经卷刃,但是杀人还是毫无阻碍。刀依旧,手臂却已经酸软。自己,还可以撑上多长时间?自己,还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张曜灵摇摇头,一切的胡思乱想都已经毫无必要。自己既然选择了今天这条路,就已经注定无法回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有勇气承担。
张曜灵放空纷乱的思绪,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北伐军。
二十米……十米……越来越近了……
张曜灵一动不动,站在他两边的士兵和他是同样的表情,这六天的并肩作战,早就已经养出了他们的默契。生死场中,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同样的,城墙下的北伐军同样是不发一言。战场上除了咚咚的脚步声,就只有一种浓重的压抑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战事一触即发,然而就在北伐军的前锋已经走到了城墙下准备架起云梯的时候,忽然,在这一片死寂的时候,战场上,突然想起了一阵有些刺耳和不合时宜的金铁交鸣声。
这是……锣声?
张曜灵本来已经绷紧了自己全身的肌肉,却被这一阵有些突兀的锣声给搅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