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渊走得不疾不徐,龙誉早已从毒谷谷口折返回到吊脚楼前的空地,见烛渊还在慢悠悠地下竹梯,不由叫道:“好阿哥,你腿又没瘸,倒是快下来啊。”
平日里看他每一个动作都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没想到走路都不比三岁孩童快,龙誉撇了撇嘴,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将腿并拢直放,及膝的百褶裙便如花儿一般开在草地上。
“阿妹急什么,我这不是下来了么?”烛渊走到龙誉身侧,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勾起嘴角,“我还以为阿妹已经可以成为活脱脱的男人了,没想到还会摆些女儿家的动作。”
烛渊边说边在龙誉身旁盘腿坐下,两人间隔着龙誉方才搬出的小竹几,龙誉将它搁在这儿,当是准备着待会放茶水用。
“就算是真正的男人,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露出女儿态,更何况说我这身体还是正儿八经的女儿家身体。”龙誉无视烛渊的讽刺,轻哼了一声。
“阿妹说得挺有道理。”烛渊不置可否,将手搁在身旁的小竹几上,未看龙誉,只是抬头看着夜空,“阿妹把我扯到这儿来,想要与我聊什么?”
“那阿哥想聊什么?”龙誉也将手搭在了竹几上,收回放直的腿,盘到一起,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补充道,“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啊,今夜这情况是排除在咱俩平日相处之外的特殊情况,不管待会说到什么不该说的,先说好,你可不能一怒之下就动手。”
要是打起来,她可不是对手,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阿妹,这话我觉得你应该对你自己说,似乎暴躁狂跳的人都是阿妹吧?”烛渊眼眸微眯,侧过头看了龙誉一眼,轻轻一笑。
月光下,烛渊的浅笑被银色的月光点缀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似盈满了清澈透亮的酒,极是可爱动人,如此的烛渊没有一丝阴冷与戾气,倒像一株开在夜里的白色花儿,干净,漂亮。
龙誉看得有瞬间的分神,在烛渊注意到自己失神前忙眨了眨眼,拍拍自己的脑袋挥散方才的失神,继而嘿嘿一笑,“阿哥放心,我知道我脾气性子都易躁,我会注意的,坚决不会在你冷下脸前发火。”
她说得清楚,烛渊既不能发怒,连摆脸色也不行,她对他的疑问太多了,可不想说到一半就要开打,打完再继续,太累先且不说,问题是她还打不过,面子这种事情,偶尔还是需要的。
“阿妹的小心思算得真是好。”烛渊听明白了龙誉的话,也明白她心底想什么,淡淡一声,将手臂支了起来,撑住了额头,“就如阿妹所说,阿妹过几日就要走了,心里有什么疑惑,想问什么便问吧。”
龙誉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烛渊这么“大方”,却还是试探似,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你都不能大动干戈,我这小命还是要留着带阿娘走的,当然触及你底线的你都可以沉默,还有,你也可以问我的。”
烛渊轻轻嗯了一声,伸出食指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幸伙年龄太小就是麻烦,还是个心思这么纯粹的幸伙,他的性命还真是危险。
龙誉捏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微微伸了伸脖子,折了个适中的问题,看着烛渊试探性地问道:“好阿哥,你和我阿娘是旧识?”
烛渊轻轻点了点头,龙誉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白痴问题,接着问道:“那阿哥与我阿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从没听阿娘提起过?”
“二十年前,阿妹你在哪儿呢?又怎么会知道呢?”烛渊支手撑着额,不看龙誉,眼睑微垂,淡淡答道。
“那……阿哥你到底几岁?”真是二十年前他与阿娘就相识了的,“那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让阿娘这么怕你?”
“看来阿妹还在担忧我是人还是妖这个问题,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我选择沉默,阿妹不是很快就又能见着你阿娘了么,何不届时问你阿娘呢?至于你阿娘为何怕我这个问题,圣山之上,只怕没人不怕我,当然,除了阿妹之外。”烛渊耐心地慢慢回答龙誉的问题,说着拿开了支着额头的手,侧过头看着龙誉,嘴角含笑,“至于我的年龄问题,阿妹看着我像几岁?”
烛渊将手挡到了竹几之后,因为他十指上的银指环在嗡嗡而动,使得他双手慢慢紧握,他的身体里,不由自主地窜起一股蜇人的寒流。
“二十。”龙誉盯着烛渊的脸认真看了片刻,认真道,“可是我知道你不止。”
“是的,我不止二十,不过我倒是想我真是二十,和阿妹一般的年纪。”若是他真是二十,或许他就不用经历当年的那些事情,那么他的生命便不会是这样,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假若,“我也倒是想忘了我究竟活了多少年,年龄几何,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
烛渊看着龙誉清泠得仿佛月华一般的眼眸,笑得如夜里的凉风,“我比阿妹,多活了十七年。”
十七年,那是暗无天日如堕深渊般的十七年,无尽的折磨,十七年,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阳光,连怨恨都无处宣泄。
可是十七年后,他踩着那自认为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人的尸骨活了下来,怀揣着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恨意,站在了阳光之下,他誓要那些给了他这生不如死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