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是张辽平日里在看兵书的时候,将自己这一生征战的领悟,批注在侧,作为传授家中子弟的经验。
“嗯”
又是一个鼻音,张辽侧头问道,“汝可记得,家中的《吴子》是谁送的?”
“孩子记得,乃是十数年前,征南大将军于许昌所赠。”
张虎点了点头,脱口而出。
旋即,心中隐隐有所悟,踌躇了下,便再度开口,“阿父之意,是指南线若是征南大将军督战,便可得利邪?”
“此乃其一也。”
张辽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惆怅,“为父与征南大将军有旧,后来各自督战一方,情分便淡了不少。不过,陈子初此人,还是可以信赖的。嗯,此战过后,汝若是被天子授予偏将军,便将某的注释抄送一份,送去己吾陈家吧。若是天子授予汝偏将军以上官职,便作罢。”
额
张虎一下子就停止了脚步,看着张辽高大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他知道此战过后,天子为什么要给自己升迁。因为此战过后,他的阿父也许就离开人世了。
而张辽却不再言语,径直踩着松软的泥沙向前,直到这段浅滩巡视完。
直到张虎收拾情绪,默然的跟了上来。
“当年某的亲兵队率牛盖,被某转给陈子初麾下,如今以功封关内侯,食邑五百户;也因年迈以偏将军之职解甲归田,得善终。虎儿,汝日后继承为父爵位,当努力奋发光大张家门楣,莫让为父不瞑目!”
张辽声音有些严厉的,扔下这番话,便转身回去了营寨。
他也让张虎明白了,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注释送去己吾陈家一份。
天子若是不能让雁门马邑张家兴盛,那么,张虎以后就去依附征南大将军陈恒!用父辈的情谊,让狡狐陈恒念旧情,帮助张家的门楣在大魏朝占有一席之地。
因为在大魏朝的九品中正制下,张家的后人,若是得不到天子曹丕的善待,那么,就再也不会有威震逍遥津这种事迹发生了。
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机会。
诺!
张虎在心中默默的应声,深深的躬身,给张辽的背影作揖。
而远在荆南,衡阳郡的益阳城外,此时同样有一对父子,在迷人的夜色中叙话。
只是和张家父子的怅然不同,他们的神情与心情,都是壮志酬筹。
是司马懿和司马师。
司马师,字子元,是司马懿的长子。
出身于河内名门的他,今年才虚岁十五,却已经让才名与魏武帝的养子何晏、夏侯尚的长子夏侯玄比肩,传颂与洛阳。
如今,他更是得到了父辈的认可,带来了军中历练。
难得可贵的是,他的阿父司马懿对他的器重,非同一般。比如此番伏兵于益阳城后的谋略,他是比天子曹丕更早知道的人!
是故,他也知道此战对他的阿父,对河内司马氏的重要性。
他的阿父当年是魏武帝的丞相府僚佐,私下是当今天子的友朋,资历与圣眷都有了,又赶上了九品中正制度的推行,堪称崛起在望。
然而,军功不多!
尤其是和贼子陈恒相比起来!
是的,他在心中将大魏的征南大将军陈恒,称之为贼子!
不光是因为陈恒屡次折辱于其父,更是他心中觉得,狡狐陈恒是他司马家的绊脚石。
陈恒的资历和战功,比其父更深更多;又占了是魏武帝养女婿这一层关系,在如今和未来的仕途上,都是比其父更高的。
尤其是,天子曹丕在东征之前,还以徐家女赐婚了陈家的嫡长子!
如今的大魏朝,谁都知道曹礼简在帝心,被当成了储君来培养!其母家的嫡女,许给了陈恒的嫡长子,岂不是也在意味着:将来陈修也要压制着他司马师?
两辈人都要被压制,这样的结果,司马师是不能接受的。
想改变这样的局面,唯一的办法,是他的阿父先立下足够的功劳,让天子曹丕大力提拔,未来能和狡狐陈恒齐肩并进!
然后,在更远的未来,他司马师将位列陈修之上!
他觉得这并不是奢望。
相反,可能性非常的大。毕竟整个大魏朝的官僚都知道,狡狐陈恒功高震主!
不光被当年的魏武帝猜忌,就连如今的天子曹丕也同样忌惮之!
御下之道,在于制衡。
天子曹丕忌惮狡狐陈恒的赫赫威望,就必然会扶持其他人来成为他的掣肘!而身为天子友朋的他阿父,他河内司马氏,就最佳选择!
更何况,他自幼便被天子曹丕牵线,和安南大将军夏侯尚之女夏侯徽定下亲事,等于成为了世家与谯沛元勋的桥梁,身上积累的人脉和利益纠葛,也不比他陈修差了!
彼,终将位列某之下也!
年轻的司马师,壮志不已,经常如此激励自己。
因而,性格坚韧的他,在看着益阳的城墙上火把连绵,也欣喜不已。
他的壮志,他阿父的雄心,就差这座城池的陷落了。
“阿父,孩儿以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伏兵可动矣。”
站在司马懿的身后,他没有压低嗓子,声音充满了与年纪不符的豪迈。
嗯,他也没有必要压低声音。
在这里的,只有他们父子,和他阿父的心腹部将高祚。伏兵之策,就是他阿父让高祚亲自去挑选的兵卒,也是知情人。
司马懿当然也没有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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