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凯很不能理解。
他不惜以官府名义征调民资,不惜自己的名声下令强买强卖了好多农夫的羊。还将弘农官署里的小吏们,逼得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
才能在三天之内,筹够了足够一千兵卒渡河的羊皮筏子。
结果,陈恒就将其堆在黄河岸边。每天让那名叫夏侯霸的书佐,带上几十个羊皮筏子去观望对岸的敌情。
自己推荐的几个隐蔽渡河口,他陈恒就说一声: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都十天过去了,钟繇都发回来第一封书信说,已经劝动马腾愿意出兵了,他依然没有渡河的意思。
更可恨的是,每次自己去问何时渡河,得到的答案就是几个字。
什么稍安勿躁、什么自有安排等等。
今天就更过分了,扔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书佐来说他陈恒病了!不宜见客!
昨天晚上,还在营地里满嘴流油的吃烤羊肉,夸着用汾水酿的酒好喝呢!才一个晚上,就病了,还是不能见客的那种?
这样耍三岁小孩都嫌寒碜的理由,也能拿得出手!
卫凯直接就怒了。一把推开那位名叫陈岗的书佐,撩开了军帐卷帘后,差点没被气得冒出烟来。
陈恒正在一个将佐打扮的人啃着烤兔子呢!
看到他进来,先是一愣,就笑呵呵的递过来一只兔子腿
“陈子初,你以为某不敢上书曹司空,诉你畏战之罪乎!”
卫凯直接一把拍掉了兔子肉,指着陈恒就吼。
这一刻,他的口水很肆意的飞翔。
先是看着地上的肉可惜了下,陈恒才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伯儒兄,这些天你就没有发现军营里的兵卒变少了吗?”
“废话!你都分兵一半去雒”
根本来不及思考,卫凯就脱口而出,然后话没说完就愣住了。他不傻,既然陈恒这么问了,肯定不是指已经跟着文稷走的那些。
而是这个军营里的兵卒。
这十天里,他光顾着盯陈恒什么时候渡河了,还真没注意军营里的变化。
好像,堆得老高的羊皮筏子,也变少一些吧?
卫凯猛然惊醒,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陈恒的手,“子初,你已经派人渡河了?”
“伯儒兄之前不是说有些隐蔽之处,可以渡河吗?”
嫌恶的甩开被抓住的手,陈恒指着一起吃兔子肉的将领,“他是军中别部司马徐盛。深谙水性,这些天他带人去试了试你说的渡河点。老天保佑,有一处可渡!”
被指着的徐盛,在袖子上抹了抹手,便对卫凯行了个军礼,“卫御史,那处渡河口乃某亲自带人过去看的,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万无一失。”
卫凯哑然,刚露出个开心的表情想说点什么,就被陈恒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听到了吧,伯儒兄。他是有把握光靠一张木筏,就能在夜里渡过淮水的人。这下你可以不用担心我陈恒白拿你卫家的粮食了。”
区区两千石粮食而已,我是吝啬商贾吗?
愤愤的盯了陈恒一眼,卫凯的语气也不好了,“为何瞒着某?难道某会通敌不成!”
“哈,自然不是信不过伯儒兄。只是兵者诡道也。若是伯儒兄都能瞒住了,对岸的王邑军自然也就瞒住了。”
额
卫凯沉默了一会儿,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推脱,但也找不出反驳理由来。
只好捏着鼻子一个拱手,“善!既然子初已经有渡河的把握,为何还按兵不动?岂不闻兵贵神速乎?”
兵贵神速?我还知道早死早超生呢!
老匹夫钟繇没领兵到,我赶去当炮灰啊!
心里默默回了一句,陈恒眯起了眼睛,“恒虽不才,但也领兵多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渡河时机尚未成熟,还请伯儒兄暂且等待数日。”
好吧,他将“领兵”两个字咬得有点重。
早就人情练达的卫凯,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兵事是我做主,你就别来参合了!
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才压下了怒火,卫凯还露出了个微笑,“子初所言极是,是某孟浪了。那么某就等子初的好时机了。先告辞了。”
“伯儒兄慢走。”
而徐盛看着卫凯出了军帐,就疑问了一句,“督军,我等对卫御史如此不客气,会不会影响以后军粮的供应?”
“呵呵,不会。至少攻下河东之前不会。”
用油腻的手捏着胡子,陈恒笑了笑,“此人与钟元常交情莫逆,我等对他客气了,也讨不了好。嗯,文向,顾子平那边军粮安排妥当了吗?”
“回督军,军粮已经运到对岸了,顾烨领了一百人守着,不会出差池。”
“好。文向你去传令,明日五更我们渡河!”
陈恒击掌赞了声,马上又露出了一口白牙,“切记,等卫凯回官署了,再让兵卒做准备,莫让他发现了!”
“喏!属下这就去。”
徐盛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就领命而去。
军帐内寂静了。
陈恒眯着眼站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去取了清水净手。
他洗了很久,也洗得很细,仿佛手上沾的不是油腻,而是人世间的龌蹉。
是的,龌蹉。
颍川士人里,唯一有机会掌握兵权的,现在就钟繇一个人。他以司隶校尉镇关中,军政全权处置。
但司州残破已久,关中势力遍布,他手中的兵力,不过是一些守卫的郡兵。守卫城池、去围剿不成气候的贼寇还行,拉出去打仗就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