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小低眉拖着步子靠近,似是不经意,柔柔道:“那孩子是什么人?大小也是个天枢宫主,总知道地宫的入口;那下面何其凶险,而她说不定知道如何从那未知之地全身而退。而我们,尤其是教主你,对那地宫毫无了解,你仅凭着点武林中人的豪气就想来夺它,不觉得胜算小了一点么?”她的脸凑了上来,睫毛浓密的一双眼睛脉脉盯着秦棠姬冷漠的眼眸,“我们先联手,利用那孩子,等到了地宫深处,将她抛在那里,如何处死,全凭教主的喜欢好了。”她伸出手来,为秦棠姬理了理因濡湿而塌下去的衣亮僮撸教养良好的名妓做最后的温存。
秦棠姬微笑,侧过脸不看她的眼睛:“杀了她以后,我们两个,再选去留,是这样么?”
池小小哈哈一笑:“正是这样。那女孩儿死了,我们两个污秽大人去争名夺利,省得她生前担惊受怕,岂不也是对她好。”
秦棠姬转过正脸来:“好。”
池小小转头喊芍药:“芍药,送客。”
芍药低低答应,上前示意莺奴和她一道出去。
秦棠姬向着池小小,二人互相深深对视一眼,随后转身而去。
芍药对两人这些话中带刺全不在意,只仍旧眉目柔驯地引着莺奴,见秦棠姬跟上来,回头温婉笑道:“谷主还吩咐了,给两位姑娘安排住处,离此颇有点脚程,意在要教主姑娘勿觉烦扰。住处自有洁净衣衫可换,若有些什么缺的,芍药每日都来叨扰,教主姑娘知会一声便是了。”
莺奴听闻有歇脚之处,喜形于色,毕竟她们自从进山已是四日没有好好休息,只顾睡在草堆大石上;而秦棠姬却愉快不起来。
她总觉得这个初次谋面的池小小,和她的想象有微妙的不同。而另一个未曾见面的对手,则好像被池小小刻意刻画成更厉害的角色。
有趣。明明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罢了,恐怕才换完牙吧。她这样想着,拂了拂手,像是要把那可笑念头从脑中挥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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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小给两人安排下的住处,离绝尘山谷中心那座竹舍约有五里。待三人终于来到房前时,秦棠姬环顾四周,只见举目无人,不过是片野地,只能远远望见身后还有谷民生起的一点炊烟。她冷笑一声,道:“这去处果真是让谷主眼不见心不烦了。”
此处生着三人合抱粗的泡桐树,正是开花时节,粉白晏紫,异香缭绕。树下一间干净平房,白墙黛瓦,瓦间杂生两棵野苎麻;日光过树,漏下点点剪影,缀于片片古瓦之间;这屋子满目青翠映衬下,显得清洁可爱。秦棠姬反复踱步审视,这座平房如此普通,不过是泥瓦砌成,再无其余;若是真有机关,一眼就看得出。
莺奴已轻快奔入屋中,秦棠姬抬头时,却见不远山头上,遥遥可见另一座宫殿。
她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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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旭漫过山头,这方小屋里略泛晨光,秦棠姬便已起身。她自丧父以来,每日生活严谨自律,宛如父亲仍然在世。除非负伤深重,绝不贪恋被衾。
她的出身不算光彩,父母乃是触犯花殿律法结合生下的她,原本是花殿岛上最为卑贱的法外之人;谁又想两岁时却又因此换来蚀月教主一句刻毒玩笑话,说将来要她坐上教主宝座,又替她种下一道险恶虫蛊,杀了她的父母,二十多年来害得她生不如死。总是命运弄人,如今她果真登上这宝座,千万手下都要叫她一句教主,却总不知为何并无一点愉快。
论弑父弑母之仇,她与普通人想得不全相同,并不执着于向当年那名教主复仇;她亲生父母资质都十分平庸,如果没有当时教主这天大的玩笑,她或许果真在花殿碌碌无为一生,既不会有如今这等人格,也不会有这一身武功;都说历代蚀月教主身上都有些邪性,她的邪性大概在此:父母血亲,遭难是深仇大恨,若是个好人,哪怕不是好人,只是个凡人,也会铭记一生,得遇即报,秦棠姬却不是如此。
要说难道她将那位教主奉为恩人,则更非如此。当年教主在她身上种下蛊虫,已相当于判了她死刑,她未来的人生即便顺风顺水,到卅二岁必然暴毙,只因此蛊的饲主定然活不过三十年。纵使她因为这种怪蛊练成百折不挠的精神,甚至打败上一代教主,人生落幕早已写好,她绝不会因当时教主真的改写其一生而感恩戴德。
如今那名教主已经隐没山林,秦棠姬也不会独独只为了要杀她就投身其中。她人生本来有限,总有比已决的命运更值得花费的光阴。若问什么比这更值得,她如今乃是蚀月一介教主,平日应该坐在抑或霜棠阁抑或北方阁内,每日处理调配接待的事务,然而她却没有这等兴味,虽然身为教主,她哪一日行过教主之则,谁都不知道。那耳后留着月形刺青的蚀月教徒就算称她一句教主,何时真正将她奉为教主过,也无人知道。
二十来岁,一来已没有父母亲人要赡养,二来自己何时将死业已略有预感,三来早早便看透世上许多奇诡的运数,她已不是人烟里俯拾可得的二十岁女子了。胸中无其余大恨,亦无什么愿望,只是每日如此严肃恪守生活琐律,有时看起来反倒变做个机器一般,然而她自己明白,世上能拨动她心弦的事物实在不多。
非要说在她心中还能留下痕迹的,唯有如今坐在霜棠阁里的那人。她在男女之情上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