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次日就听说五公子寻不到了,算账都找不到人,账已堆了三四天没交。看样子他亡失之前,精神便很不好。
五公子失踪一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是满月宴之后找不到了,自有一大批宾客排在疑犯之列。但紫阁最出名的就是公子走失之典故,这一次是不是自己走失的,无人知道;最后见他的人说他喝得酩酊大醉,席半中走了,要猜是失足跌在水里,谁又说得清?
芳山连着两夜没有好睡,鱼玄机察觉她恍恍惚惚,她也不知该不该透露,只反过来问了宫主一句话:
“如若紫阁主人作古,三公子阗无论如何都会接过家业,是么?”
鱼玄机笑道,是啊,只要他还活着。
芳山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仍然问:“既然如此,阗公子为何不安分等这一日,而与莺夫人讨生活呢?”
鱼玄机道:“在这之前,我先问你,如若最开始将我推到老主人面前的是四公子,现在是什么情形?”
芳山又是一惊。她从没想过,即使原本是来给次子挑媳的四公子,也可能会在中选之后,当即把鱼玄机送给父亲做妾……宫主从最开始就不可能嫁给紫居纯的,是她和紫居纯太天真了。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是三公子阗献了这个殷勤!
“你想,四公子最终没能翻身,到底是因为三郎抢了他到手的先机,而且竟然反过来打了他的势头和胆量。四公子并非生来懦弱,只是老主人不喜欢儿子显得太有手腕,所以这紫阁的儿子们不管是天才还是蠢材,都做出一副甘愿打下手的样子。四哥哥死后,紫阁公子们实际都知道背后是三哥在钻营。换作是你,你怕不怕这样的哥哥?”
“……我,我或许怕,但如果我是紫阁的儿子,大概也不怕,或许习惯了。”
“那你想不想杀了这哥哥?”鱼玄机笑了。
芳山紧闭着嘴。那天五郎喊着让夫人杀了三郎,可见得他也想让哥哥死,只是却连杀他的手段都没有罢了。
紫阁的家产继承不按唐律来,因为庞大的家业若是均分给十余个儿子、内室女和寡妇,集团商业一夜就会分崩离析,紫阁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紫阁主人的位置唯有一人能坐,紫阁名下所有的商铺都是这一个人继承,其余的儿女可以留在旧宅里,仍旧替新的家主做工,但想离开此处就只能得到些田地金银,所以才说这地方的夫人儿子都是假,个个都是商行的雇工。
“这无望继承家业的公子们,若是预感新家主是个残酷之人,当然更可能投向莺奴。既然紫氏早晚也是亲附蚀月教的,他为何不抢占先机呢?”现在阗公子首先投入了蚀月教,其余人倏忽也成联盟的拥趸,来不及头一个表态,之后的都只沦为附庸而已。
而紫氏势力融入蚀月教后,随后的战役就将由紫阗领军。他投诚蚀月教的心态很难揣测,紫剑慈想必也知道,所以一直冷眼旁观。老主人厌恶三郎,终究是因为三郎太过油滑。而这油滑之人终究要继承家业,他恨自己的孩儿又有什么用?父亡子成。
总之,宫主说只要三郎活着,将来必定得到紫阁,这是真的。
芳山垂着头思索了一回。即便如此,何必杀了五郎?五郎有哪里值得一杀?他失踪前的支离破碎之语难懂,不过芳山也听出了他知道三哥和父亲仍然同在某条战壕中,他们都该死。而他自己“虽然是鬼迷心窍”,但“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他们已害得“阿岫”没了;快让莺夫人杀了他们。
鱼玄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从哪里听了不该听的话了?”
芳山没有说话,鱼玄机又劝道:“你与我不同,不是自愿嫁在这家。早些离去,还能全身而退。”
芳山道:“我也无处可去。”
鱼玄机就沉默了。奶娘抱着小袭公子到院里来,不方便说话。她抱了会儿次子,掀开衣裳喂了他一点,手拈着那枚“心想事成”的金锁看。等奶娘抱他走了,她和芳山依然坐在廊下,她轻轻地说道:“我想回长安去。”
芳山知道她为什么想回长安,但不解她为什么不回聚山去。
鱼玄机说道:“从年限来说,我已活过大半日子了。”
芳山很惆怅地点点头。
“我怀着袭的时候,去见娘姨,她也没对我说任何别的,也没有劝我早些回来,快走的时候却跟我说,她很想回长安去。但是她已回不去了,谁也不知道那里还有哪个她得罪过的人,她已不再每夜都习惯枕剑睡觉了……”
芳山回宫的时候还见过李深薇,头发已白了很多。唐襄也邀请过她,让她去扬州定居,但对她而言扬州几乎是个异乡。年轻时候,叱咤风云,到了也弃剑脱簪,只有傲气还在,不肯让自己死在旧敌手里,更不肯死于失敏之过。
芳山若有所思,但她既不能替李教主看长安花,不知道鱼玄机为什么提起教主。
“我随时可以走人,余下的那个小女儿,我偷偷地在宫里生养,没有人会知道,我不必再留在这里了。还有十年,如若回宫,我便是怎样都可以平安无恙,娘姨是有宿敌的,我连宿敌也没有,这个年纪竟然也算是儿女绕膝,真是连我母亲都想不到的喜乐。”她在这时笑了一下,芳山却从心底打了一个寒战,常人言天伦之乐,到了宫主嘴里竟然有了一股镜花水月的味道。
“但是,一想到最后这十年竟要这样度过,就总嫌寡淡。天枢古卷虽然翻破了,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