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闲聊时对她说唐襄腹中的孩子是梁乌梵的,她起初觉得很不般配,后来想通了,在唐襄这例里没有什么般不般配的,宫主那里也差不多。梁乌梵和沈十一娘是不般配,唐襄和梁乌梵没有什么般不般配。宫主和教主是般配,和紫阁主人谈不上什么般配。
唐襄回来办公,很让众人忌惮,这下不单忌惮她,还要忌惮她的肚子了。各人的子女才拜师,根基不稳,唐襄若是生一个女儿出来,难说莺奴要不要立她为继。
不过莺奴的心思比他们想的都要难猜一些,因为她对庞小蝶和几个男孩也都很好。自然,对房松黛也好,但是黛黛自从上次目睹了鱼玄机的大婚之后,便有了个做新妇的楼里偷穿莺奴的礼服,莺奴不去管她。父亲们觉得这样的女孩儿将来无用,毕竟迄今为止,当上蚀月教主的女子可没有一个人能有丈夫。
庞小蝶九岁,过了年之后虚岁就十岁了。这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她练功的劲头无可挑剔;家里也只顾催促她,不让她松懈。她的身板继承了父亲的雄厚,不是很高,但肩膀很阔,有些像矮几头、小几尺的黄楼教主。面貌倒是秀气的,直挺挺的鼻子衬在一张雪白的脸上。莺奴教她用鞭,她不但学了鞭,还学了长棍和枪。
梁家的长子也学了枪,但是莺奴要他用剑。剑在蚀月教的传统里是高贵一些,拿在手里也有风度。每一个蚀月教主都是会用剑的,每一个练武的弟子都要学剑。
梁乌梵与他长子的关系似乎好了一些,是因为连城不太闹事了。从某一天开始,他也不再夜不归宿,但十一可能是因为过早生育损坏了身体,所以一直都没有再怀胎。他们夫妻的关系就一直保持着那个水平,听二阁主家的奴才说,二阁主是不太碰主母的了。十一默认了丈夫对自己无心,渐渐地不再有少年夫人的骄矜。
其余的孩子就马马虎虎的了。谢昌玉人虽有些油滑,但不像庞孟那样爱跟人争高低,另一面也是觉得自己不久就该做三阁主了,梁乌梵是个武夫、迟早也坐不稳二阁主的位置,他什么也不用争取,有一天总得爬到高处去。每日儿子下了学,他就从办公的地方走出来,带着他回家去了。等送了谢公子回家,他才慢悠悠地回来赴晚饭。
直到有天晚上,莺奴忽然公布了三阁主的人选,这种短暂的平衡才突然打破。她让白露浓来做了三阁主。谢昌玉好不容易才保持了点冷静,庞孟没想到自己排名还是最靠后的,气得当场摔了筷子,惹得刚坐进这张桌子的白露浓都笑了。
这可不单是多了个女阁主那么简单,白露浓还有个女儿。这下,和小蝶争位置的人又多了。莺奴为着安抚庞阁主的情绪,着意爱护他的女儿。小蝶和她父亲还是有些不同,看出了教主的几分温柔是给她父亲的,说,夫人只把我当最普通的弟子就好,不要看在我阿爷的面上待小蝶好。
莺奴说道:“我也不要你比他人都善,我只要你不对同伴恶。”
院里的桃李开了许多。春日初斜,她替玄机除了一件外衣,两人坐在挂满鸟笼的树下。芳山捧衣,捏着十个指关,颇有些紧张。但莺奴果真从容,紫岫那具无头的尸身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这就是做上教主的人?
但再想宫主斩首紫岫在前,她的手腕似乎更早熟于莺夫人了。
还不等莺奴说什么,鱼玄机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要与你一道去长安。”
芳山不自觉地抬眼看了莺奴一眼,眼神有些惶恐;她并未对宫主说起过长安之行的计划,是鱼玄机自正月起记着此事记到现在。
莺奴没有正面回应,但说:“你生产前,我就回来了。”
她不依不饶,说道,你必须带我去。
她何尝不知道少了鱼玄机会有多么不便,从未听说打仗不带军师。但这春种完、夏抢前的时间最好,她等不到六月之后;再等一年就太久,玄机说的不错,蚀月教的生死存亡就在长安,生死之战哪能延长。
她又想到阁主了。若阁主活着,她怎会落得这样捉襟见肘?但在玄机面前思考这件事都成了罪过。她将头撇到一边去了。
芳山趁着这个间隙退开了,侧身躲到墙后去,听得宫主在与莺夫人生气。她怀孕后脾气又怪又倔,莺夫人该是知道的,否则也不至于劝都不劝,就要不告而别。两人对话,一声比一声高;莺奴埋怨她既不自爱、又不能体谅唐阁主,宫主亦说莺奴将她抛在这里待产同样无情,何况她独自出行也无裨益。
她从未见过宫主与莺奴争吵,心颤得不得了,很想躲开,但怕宫主急怒下伤了胎儿,不敢走远。不久便听得女人的啜泣声,未明是谁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从墙后探过头去看,宫主挺着高高的孕肚跨坐在莺奴的胸前,一颗银云环绕的头低垂着,两手按着教主的双肩。宫主怀胎近七月,身体沉甸甸的,她身上的一切都垂挂下来——散发、眼帘与胸乳,仿佛结实之树倾倒,只在做着最后的震颤。莺奴贵为一教之主,只是娟然平躺在她身下而已。她挣脱了一只鞋,芳山看见莺奴的脚趾在袜里抓紧了。
她受了很大的冲击,虽然早知她们爱意款款,忽然目睹时只觉得见了非礼之事,过分僭越了。莺奴噙着眼泪的双眼稍往她这里一动,芳山当即倒抽着冷气退了回去,眼角瞥见那银云中落下雨来。
在未见过这一幕之前,芳山总也不知道宫主每日究竟在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