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此行还是怀抱了相当的希望的:他知道深薇曾经是多么喜欢他的。
更何况谁会不爱棠姬呢?世上不会再有比这个小人儿更白软乖巧的了。
不多时走来迎接一家三口的,却不是深薇本人:一名衣着干净的侍女翩翩走来,轻声要两人去前殿拜见薇主。
秦青阙只是喉头稍稍一膈,蚀月教怎么倒像一间小小宫廷,如今都有了通传的宫女了?他原本记得残月在位时,蚀月教是绝不费这种细碎工夫的。
不过,更教他疑惑的,是听到这消息的深薇本人,竟没有亲自出来。
侍女带路将二人引入楼宇深处,越是向内,女子越多,四处做着洒扫护花的杂物,或是静静垂手而立。这院中他原记得男子之多,弄得满园臭气,此时倒是整洁之中有些甜腻了。
这也好,他忆起深薇原本在他那里恬静顺从的模样,便觉得如今这情状太像是她教得出来的;残月与男人同生共死共同进退太久,性子也难驯,他求的正是像深薇这样女儿家的性格。
正想着,侍女轻声细语道:“到了。”抬头一见,即便到了殿前,里面还是深不可见,他张望片刻,忍不住问道:“深薇何时才得出来?”
侍女垂首低低道:“薇主在内厅,二位不要让薇主等太久了。”
两人刚要迈过门槛,又一侍女急急上前,禀报道:“还请不要让幼儿惊扰了薇主,请两位先将小姐托付给婢子,会面之后,婢子仍在此等候便是。”
骆小荷为难道:“棠姬与我们一起必然不会哭闹的,她还小,有些怕生,还是不麻烦姑娘罢……”可那侍女不由分说便要去夺棠姬。骆小荷百般阻拦,秦青阙倒是放手让那侍女带走了女孩儿,转头安慰妻子道:“不过片刻功夫,不碍事。我们毕竟有求于人,还是顺了他们的意思吧。”
骆小荷悻悻然看那侍女将棠姬抱走,只是一过转角,就听见孩子大哭起来。她心中虽然不忍,但夫君所言不错,此行前来,毕竟是下见上,还是万无忤逆了上面的意思为妙。
这还是骆小荷第一次来蚀月教。花殿本来清贫,她又十余年未曾回到旱地大陆,更是从未涉足京师地界,蚀月教的讲究已经足令她叹为观止。她紧紧握着秦青阙的手,细步穿过幽幽前厅,只觉得这些雕文镌花的梨案、流苏织锦的帘幕、细绣重彩的毡毯,无不似她对皇宫的幻想。她小心翼翼地走过这软绵绵的波斯毯子,只将秦青阙的手捏得更紧了。
“来了?”
隔着一道帘,少女的声音从内厅响起。
是深薇!深薇她,嗓音也变了,大约这两年当真长大成人了。
两人绕进后厅时,骆小荷还忍不住握着秦青阙的手,甚至又握紧了一分——她看见新任的教主竟是名十四岁的少女,可眉眼虽还是年青闺秀,妆扮得却那样庄严秀丽,以至于从那稚嫩的双眸中,也透出一分骇人的冷酷。
深薇是真的长大了。
她还未完全拔高,坐在一张高椅上,双脚才刚刚些微碰着地面,显得她的庄严模样也有些滑稽。她当然从来都是极其出挑的美人,但秦青阙还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装扮。这装扮……未免有些过分成熟老气了。他皱眉这样想着,一时呆在那里。
深薇却开口了:“下属拜见教主,竟然连下跪也可以免了么?秦青阙,我不知何时与你这样亲近了。”
他一惊,匆忙挣脱妻子紧握的手,同时连连示意胆怯得呆了的妻子:“小荷,小荷,跪下。”说着低头俯身,“属下花殿秦青阙,拜见新任教主。”
深薇哼笑一下,道:“你的规矩这般大,殿主在旁还未开口,怎么轮到你先说话了。”
骆小荷这才颤颤然拜见一番。
深薇道:“起来说话吧。”
秦青阙心里此刻五味杂陈,若说容貌声音,眼前这名少女确实是李深薇不错,只是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言一字,却和当年判若两人。他心中一沉,脸上却做出微笑来:“一别两年,深薇小妹竟不想已经出落成出名的美人了。”
深薇还未回应,她身旁一位双十模样的侍女倒是开口了:“不得口出狂言!”
骆小荷吓得不敢抬头看她,秦青阙也是吃了一惊。
深薇对那侍女摆摆手示意无妨,“西婕不必如此。若是哥哥这样说我,只是他一番美意罢了。你去准备些小菜,我与哥哥叙叙旧。”
西婕应声退下。
深薇抬眼看了看座下的二人,目光在骆小荷身上停留了片刻,轻笑道:“嫂子?”
骆小荷柔顺而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深薇将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两脚便腾空在那儿,她摆了摆双腿,仿佛作儿童状微笑道:“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