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运河上白帆点点,瓦蓝瓦蓝的天上云彩都只有轻轻薄薄的几片,清爽的风吹得河上泛起轻波,船上的帆借着风张满了,带着欢欢喜喜的众人向洛阳赶去。
刚上船不久,山茶便犯了恶心,头晕乎乎地,让郑妈妈看了说是晕船,让她去房里歇着了,三七带着广丹竹苓在萧容悦跟前伺候着,柯大嫂子是早就在码头上便挑了些鱼虾和瓜果带上来,忙碌着准备晚饭,玉竹也跟过去帮忙。
靠在窗边看着两岸的景色飞驰而过,从青翠渐渐成了昏黄,秋意越来越浓,也就是越来越往北去了,萧容悦一时神色怔忪,到了长安,她要去见孟钰。
这是她一直想着念着的,连梦里都时时梦见,梦见自己到了汝阳侯府门前,焦急地等待着孟钰出来,她要告诉他,自己没有死,或者是死了,只是又活了过来了。
可是梦醒之时又是满心彷徨,她该怎么说,窦宓已经是死了的了,在她成了萧容悦嫁入杜家的前两日她就“病死”在了汝阳侯府,死在了他跟前,可现在她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又活了回来,不过不再是窦宓,而是变成了萧容悦。
借尸还魂这样的事谁见过?便是有也不过是山野传说,从未有人见过,她便是敢说,他又怎么会信!
何况还有东宫!若是让太子知道自己死而复生,那恐怕萧容悦也要成了冤死的亡魂。
她一时担忧,一时焦急,一时又盼着,心里辗转反复,始终拿不定主意。
看她神色不豫,三七几人也不敢打扰她,只能默然在一旁帮她斟茶打扇,看着窗外暮色慢慢起来,船舱里也昏暗下来。
“这是到了哪里了?”萧容悦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看见的便是窗外一轮要没入水面的夕阳,开口问道。
三七让广丹去掌了灯进来,轻声道:“方才船家说是刚过了泗县,前面还要走一夜才能到宿州。”
萧容悦嗯了一声,看着被拘在船舱里大半日,不时探头看向窗外的广丹与竹苓,笑了:“罢了,你们几个出去转一转,看看那群小的可都在安安分分当差,让郑妈妈与三七留在这里伺候用饭吧。”
广丹与竹苓好不欢喜,答应着欢快地出去了。
三七轻笑:“娘子也太惯着她们了,日后怕是性子野了更难约束了。”
萧容悦摆摆手:“无妨,难得有这样的景致,到了长安怕是也难再看到了,你若是想看也可以去。”
三七转身拨亮了蜡烛,笑道:“娘子不也是头一遭去长安,怎么不去外边散一散?”
萧容悦怔了怔,笑容也淡了些:“这景致……我有些乏,在这里坐一坐。”
三七有些担忧:“莫不是晕船?方才山茶吐得厉害,又是虚汗不止,还是郑妈妈向船家要了些药散给她揉在额头上,这才好些了。”
萧容悦摇头:“不妨事,坐坐就好。”
三七终究是不放心,还是等着柯大嫂子送了新鲜的虾粥和几道小菜来,看着她用了一小碗粥,才算放了心,却还是半步不敢离开,陪着萧容悦坐在船舱里。
行船赶路终究还是枯燥的,广丹几个也就是先头兴奋新奇,到了夜深了也看不见什么景了,只有单调的哗哗破水声,也便没了兴致,回了船舱去伺候着。
郑妈妈一边手里做着针线活计,一边笑着道:“这是跟着娘子才有的福分,从前哪里敢想去长安,便是江宁城也不曾出过,谁想到这一遭就走了这样远,不但到了山阳,还坐上了大船,还不知道长安是什么模样的。”
三七帮着她理着丝线:“想来长安也就是比江宁府大上些,再热闹些罢了。”
广丹收拾着榻席,笑着接嘴:“先前在萧府里听那些管事妈妈们说,铺子里的伙计送货去过长安,说那里好大好大,就是十个江宁府也抵不上,还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物件,那里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些面如黑漆,眼如铜铃,张嘴就能吃人一般。”
吓得她身边的竹苓怪叫一声:“那还是人么?莫不是夜叉出来了?!”
把萧容悦笑得直摇头:“难为你们敢听,那不是夜叉,是昆仑奴,说是来自西域,身形高壮,肤色黝黑,不少贵府里买了去养着当玩意儿。”
广丹不好意思地笑着:“婢也是听他们混说的,就说怎么也不会吃人才对。”
萧容悦笑着点点她:“就惦记着吃,人可不能吃。”
这下连郑妈妈都笑起来了。
船舱里笑语连连,打破了运河上静谧的夜,然而不远处的黑暗却丝毫没有被撼动,依旧深邃幽静,幽静到连虫鸣声都不可闻了。
“哐当”忽而一声沉闷地响声打破了她们的笑声,船也跟着晃了晃,萧容悦收了笑容,皱眉看向船舱外:“什么声音?去看看怎么了!”
郑妈妈丢下活计,快步出去,招呼着船家:“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船头上老船家举着风灯四下看,疑惑地道:“这里水深着呢,怎么会被东西绊着了?”
话音未落,后面的一艘船也像是撞到了什么,声音更是大,连这边都听见了,紧接着来的却是更吓人的叫喊声:“不好了,船底漏了,被人凿漏了!”
还没等郑妈妈与船家回过神来,便看见河岸两边的黑暗中有人影站起来,羽箭密密麻麻如同织网一般向着运河上的几艘船射了过来,当先的一支径直将这艘船上高高挑着的灯笼射下来,甲板上登时一片黑暗。
不好了,出事了!萧容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