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匡是杭州九营守备军的一个千总,也是世袭的军户职衔。本来他的家在军营外面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到家里去,即便家里早已经断了炊,虽然没有老婆孩子,但爹娘都躺在炕上,等着他回去,拿上这最后可能到来的恩赏,延续一下这性命。
但他这时候才不敢回去,因为三年没有关饷,手下的兄弟们就几乎没了活路。唯一能让大家多少弄一把活命的城门税收分成,又被上司直接拿了去,断了大家的念想。而过年时候皇上的赏赐,又被上面贪墨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让将士们早已经怨气冲天,各种抱怨和流言蜚语,已经在各个军营里传播开来,一场不行的灾难正在酝酿。
杨匡还是要尽职尽责,他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们着想,努力的压着兄弟们不要生事。但将士们已经饥寒交迫到走投无路了,岂能是他一个小小的千总能压制的了的。好在他这个人在将士们的心中威望很高,兄弟们虽然是抱怨冲天,但在他的说服下,还是窝在军营里,等待着唯一的指望。就是正月十五这一场皇上的犒赏,能够如期下来,让手下的几百兄弟,还有他们身后的家属,在这年尾的时候,最少能凭借着一点犒赏,能够体面的吃上一顿元宵。哪怕是一碗糊糊也好。
正月十五了,到中午的时候,本该是早晨开的一顿早饭,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杨匡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躺尸,谁也不愿意动弹一下。
昨天只喝了一顿稀粥,那稀粥都可以照见人影,但即便是这样,还不能管个水饱,每个兄弟只分到了一碗。
就是这样一碗稀粥,经过一夜半天的时间,早已经化成了一泡尿,没得无影无踪了。
躺着吧,只有躺着不动,才能让饥饿的感觉减轻一些,也不知道是饿的发晕,还是真的困顿,所有的人都有气无力的睡着。
看看时辰,都已经到了中午了,早晨应该有的那顿稀粥,却还没有影子。
杨匡就叹息一声,艰难的爬起来,使劲的勒了一把裤腰带,拖着浑身无力的身体,去灶房查看。
一进灶房,却是清锅冷灶,没有一丝烟火,几个伙夫无力的瘫倒在一堆柴火上,同样艰难的喘息。
杨匡就有气无力的询问:“兄弟们,本来早上应该发的粥,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见动静?”
伙夫头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脸麻木的揭开锅盖,然后拿起铁勺子敲打着破了一边的锅:“头,一粒米都没有,你让我们熬大腿吗?”
杨匡就变得哑口无言了,状况是明摆着的,整个军营里真的是穷的就只剩下院子里那口井里的冷水了。
正在杨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营房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惨烈的哭嚎。杨匡一惊,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声音,一个处理不好,其结局是灾难的。自己必须第一时间到场,看看发生了什么?尽量的平息已经布满整个兵营的戾气。
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凄惨哭嚎的营房。进了屋子之后,发现那个冰冷的稻草铺上,一个士兵佝偻着身子,嘴里塞满了稻草,却一动不动。在他的身边,一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正摇晃着他已经僵硬的尸体,凄惨的哭叫:“哥,哥你醒醒啊哥,我不喊饿啦,我把稀粥还给你啊,你不要死啊,你活过来啊——。”然后这个半大孩子就直接捡起了一把生锈的刀,猛的扎向了自己的肚子。
房间里的同伴,就那么冷漠的看着这个孩子,要用刀子剥开自己的肚子,将喝下去的稀粥还给他哥哥,能让他哥哥活过来。看着这样的惨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在一个个麻木的脸上,却有一双双闪动着妖异火苗的眼睛。
杨匡大吼一声,猛的扑上去,夺下了孩子手中的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半大小子的上司,小旗就抱着膝盖,冷漠的回答:“这两个是亲兄弟,昨天吃饭的时候,这个活着的弟弟喊饿,结果他哥哥就将那唯一的一碗稀粥给了他,可能是半夜饿的实在不行,就想吞些稻草充饥,结果就噎死了,现在这个孩子成了孤儿。”
杨匡一听,心就不由得一紧,搂住那个孩子:“不要哭泣了,这就是我们的命,你的哥哥死了,我会派人好好的埋葬,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这个孩子就趴在杨匡的怀里嚎啕大哭。
杨匡就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小声的安慰他,也是给其他兄弟们听:“皇上过年的恩赏,我们是没有了,但还有十五的恩赏,再熬一下吧,估计到了晌午前,就能下来了。”
然后整个军营里,就麻木的等待着,等待着等到晌午的时候,大家就盼着那个恩赏下来。
日头到了头顶,营门那里依旧是静悄悄的。日头过了头顶,上面发放犒赏的人还没有来,原本垂头丧气躺在各个军营里的将士们,他们的心变得焦躁愤怒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老子也是人,老子也要吃饭,老子的家小也要活,老子在这里替他们那些贪官酷吏们守卫保命,然而我们却连一顿稀粥都不能获得吗?”随着这一声呐喊,整个军营立刻就炸了锅,无数的吼叫声在军营上空,汇集成了一片怒火。
杨匡感觉到不好,立刻冲出了营房,这时候军营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无数的将士红着眼睛,摇摇晃晃的像僵尸一样,从各个营房里涌出来,慢慢的汇聚到了教场之上,黑压压的一大片。随着人流的汇集,士兵们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