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片刻,郁云川慢慢走到床边,抬手将病人身上的观察仪器除呼吸机外全拔了,又从衣兜里拿出那只精致的银色盒子,取出毫针依次刺入膻中、印堂、睛明、神庭等穴位,最后取出一根更为细长的针缓缓刺入头顶百会穴。

这时徐尽欢才看清病床上那人的容貌,头上无发,脸颊消瘦,眼窝深陷,并且嘴歪眼斜,像是患过中风的症状,兼上了年纪,面容有些不能入目。

银针刺入百会穴一分钟后,病人的眼角、鼻孔和耳朵,竟然同时有黑色血迹蜿蜒而出,再配合上他几乎移位的五官,看起来极其可怖,徐尽欢只觉头皮发麻。

“云川老师,你、你这是……”该不会真要亲手了结了他父亲吧?

郁云川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事的。”

没事?都要七窍流血了,这还叫没事?徐尽欢心惊胆颤,万一他真的做出什么事,那就是谋杀罪!

不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又觉得他不会那么做,首先他是一位拥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再者,从他拿到病危通知单之后的情绪波动可以看出,他绝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只是往事带给他的情绪太浓烈太深刻,让他始终无法转变观念。

徐尽欢没有再试图阻止他,走近了与他一同静静观望,此时他的脸上已经相当平静,无喜无憎,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两分钟之后,徐尽欢发现病人耳鼻眼中流出的黑血渐渐变成了鲜红色,郁云川抬手,将针一根根收了回来,然后在病人胸膛一按,原本几近生机枯竭的病人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徐尽欢微微一笑,就知道,郁云川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病人先是茫然的看了一会天花板,接着转动眼珠看到了床边面无表情的郁云川,瞳孔微缩,他歪斜的唇角颤了颤,张口却只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音节,听不懂在说什么。

郁云川说:“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病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没有再说话。

郁云川又说:“你看,病房里空空荡荡呢。”

病人眼睛定在他脸上没有移动半分,似乎对周遭环境丝毫不关心,张了张嘴,又发出几个音节。

郁云川说:“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不愁吃不愁喝,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回忆和思考人生。”

徐尽欢站在床尾,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对父子间诡异的交流方式,她先前以为两人相见很快乐能会刀光剑影,至少不是件愉快的事,但现在看着,越来越觉得很有喜感。

一个含混不清,一个畅所欲言,如果长期这样下去,不知道云川老师内心的恨意会不会慢慢消除。

每一次对话都是一次发泄的机会,应该……会的吧。

只是他老爸就未见得能好受了,冷嘲热讽是少不了,儿子一不高兴了再给他来几针,老人家不容易啊。

病人躺在那里不出声,看来对这些嘲讽已经习以为常了。

郁云川皱眉,大为不满:“大限将至,你离死不远了,不过如果请老爷子出山的话估计还有救,……你说,他会来就你吗?”

徐尽欢一怔,原来老爷子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不知道床上躺的这位究竟做过什么,让自己的老子与儿子都不待见他,甚至死活不顾,年老了躺在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

病人的目光终于移开,望向雪白的天花板,似在怔忪出神,片刻之后,浑浊的眼角有点点晶莹划落。

郁云川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拉着徐尽欢离开了房间。

夜空黑暗,无星无月,他脚步越走越慢,轻轻的叹息声一瞬消散在夜风里。

徐尽欢握紧他的手,只听他说:“很可怜,是不是?”

沉默片刻,她才说:“嗯,但又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血缘亲情是人的天性,如果有人连天性都能斩断割舍,说明那个人确实伤了他的心。”

郁云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仰头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谢谢你……陪着我。”

“在我最需要陪伴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也曾陪伴过我。”

“你这是在报恩?”他微微一笑。

“不是,”她仰头认真的说:“我喜欢这样陪着你,即使什么都做不了。”

他猛然停下脚步,什么也不说,回头把她拥入怀中。

人活一世,如果身边能有个人一直安静陪伴,静看花开花落,共待春去秋来,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就像他曾说过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在平凡的生活中不离不弃的陪伴更浪漫了。

也没有什么比安静的陪伴更能打动人心。

过完年没多久就要开学了,每天下午徐尽欢都会准时去郁云川那里报到,不过晚上都会回徐长夏那里,她是喜欢郁云川,却也不想让徐长夏担心。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郁云川没再去过南郊疗养院,徐尽欢隐晦的问过他,得知他父亲命是保住了,上次行针把他脑内的淤血导了出来,但淤血压迫神经太久,脑内神经系统损害严重,肢体偏瘫已无法改变,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不过与原来的iv级病症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再昏迷,脑子是清醒的,慢慢调养的话说不定能恢复语言能力,偶尔能下床站一站。

对于当初引起他父亲脑出血的原因,他闭口不提。

刚开学头几天,校园热闹非凡,尤其是隔了一个寒假未见的情侣,宿舍院外夜夜都能看到一对对情侣情意绵绵依依不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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