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轰”地一声,脆弱的壁垒坍塌了,恶魔探出头肆意狞笑,他的灵魂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理智地劝说,告诉自己这没什么,高大哥没有恶意,另一半张开寻盆大口,邪恶地引诱他,高义丘就是不相信你,你长大了怎么样,离开了怎么样,无论你到哪都不会有人相信你,你永远都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血液倏而滚烫倏而冰凉,黑色和白色互相拉扯,他觉得自己像一根被左右牵引的线,飘忽着游离着,“啪”地一声,线断了,温和冷静坠入寒潭,他有片刻的失神,等意识恢复的时候,高义丘躺在地上不停抽搐,他手里赫然是一把淌血的斧头。
血流了一地。
那一刻他才醒悟,原来他从来就没有摆脱过去,他永远是那个被指指点点的孩子,再也长不大了。
他仓皇窜出,强作镇定到了村长家,任那个老实热心的大哥躺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血尽而亡。
此时那种喧嚣又在血液四肢中沸腾,陈安忽的笑了,依旧温和无害,眼中却染上了一丝血色。
他打着手势。
“小海,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好玩,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这个哑巴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海将信将疑地点头,没看到上方那人勾起唇角下的阴鹜和眼中的冰冷。
周持意识到事情不妙,初次见面的陈安掩饰得太好,在得知高义丘死讯时的悲痛真切得让他生不出一丝怀疑之心。
这样的人,太可怕。
他不敢耽搁,怕中途生出什么变故,虽说替罪羊已经找到,没有理由再去杀人,但如果真的是陈安……周持忽然就不敢确定了。
越是平和温顺的人,撕开面具后越是歇斯底里得让人恐惧。
“你说,会不会是陈安?”
周持走得飞快,沉默良久这才第一次开了口。
谢见眠紧紧跟着他,周捕快走路带风,丝毫没考虑到旁人能不能跟得上,还好谢见眠腿长底子好,倒也不显得吃力。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不好妄下定论,但按我个人看法,多半就是他。”
的确,所有线索都指向陈安,凶手昭然若揭,周持心中却不得平静,他们第一次与陈安接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疑点呢,没想到他竟然也陷入了以貌取人的沟壑,忽略了真凶往往精于伪装。
若陈安真的是凶手,他那次探访无异于打草惊蛇,或许没有那次,付千不会被当做替罪羊拖出来送死……
谢见眠猜到周持心中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用自责,罪过是杀人者的,你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避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陈安并不相识,不了解他很正常,即使和他熟悉的人不也没有看到他带的面具吗?”
周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安慰我?”
“是啊。”谢见眠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么巴结周捕头,周捕头却只把我当做十恶不赦的混蛋,好没道理。”
是我过分了?
周持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所做所说,着实没发现什么不当的举动,不禁有些怀疑地看向谢见眠,乍一对上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眸,又突然心虚起来。
周捕头无法理解这莫名其妙的心虚来自何处,体现在行动上就是步伐越发得快了起来。
谢见眠没看懂周持复杂的内心历程,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跟栓了匹马似的,就差长对翅膀飞出去了。
他跟得没有那么游刃有余了,轻喘着气拉住了周持的袖口:“喂,你等我一下。”
似是团火勾住衣袖,周持反应极大地抽出手臂,“刺啦”一声,一截衣袖顺着他剧烈的动作逃脱了桎梏——谢见眠手中捏着那块布料,呆在了原地。
周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那双“罪魁祸手”。
他这是……
断袖了?
周持神游一般地抬起目光,没什么意识地扫过谢见眠的眉目,落在那双因惊讶微微张开的绯色嘴唇上。
他嘴唇怎么这么红,若是触碰起来,一定是柔软的吧……
“对……对不住。”
谢见眠头一次这般局促,他慌张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把丢了魂的周捕头拉回人间。
周持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刚才怎么会想到……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太龌龊了!
简直是……都怪小毛贼拉他衣袖!
“你干什……”周持对上谢见眠略带不安的眼神,心不受控制地软了一软,这一软出口的话就转了个弯,“没……没事。”
他不敢再看谢见眠,低着头匆匆赶路,两个人心中各自有鬼,一路上出奇地安静。
到了陈安家时,气氛还是有些微妙的尴尬,周持轻咳一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上前敲了敲院门。
“陈安,在家吗?”
院中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一只麻雀被惊动,振起翅膀飞了出来。
周持轻轻一推,院门开了。
他一眼扫过去,院子中依旧是熟悉的景象,山荷叶静静地开着,既朴实又纯洁,和上次所见仿佛并没有不同。
等等,那是……
只见庭院中间,几棵山荷叶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花叶零散得堆在地上,要折不折的枝丫上只残存了几瓣零星的白。
看陈安先前对这花珍惜的样子,纵然大变性情,也不至于会对这不会说话不能动的花无端泄愤吧,那就是之前有什么人来过,还多半和陈安起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