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城内,硝烟尚未波及,人们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却不知这劫后余生来的是多么的短暂和缥缈。
沐冥走在街头,身后不远处,娇纵亦步亦趋,想要上前,又有犹豫。终于,城门就在眼前,城门处的士兵昂首挺胸,严谨的军礼和恰到好处的热忱,以彰显自己的崇敬之意。
围城数日,先生一来,敌军就退了,如何不敬?
沐冥僵硬的报以微笑,机械般的从士兵跟前走过。
城外焦土如碳,平日里葱葱绿绿的种植作物早已被踩踏的不成样子,农舍破败,不少还有余烟未消。
从来战争里受苦的不仅仅只有士兵。
楚王城里早已人满为患,楚王惠及平民,早在莫无忌围城之前,纳民于宫墙之内,沐冥立于城楼之外,尚可听见城内人声鼎沸,抱怨之声不绝于耳。
兵退了,农家人却不得返回,多少张嘴巴等着这座孤城养活,供给之物自然是挤了又挤,人们无法得到满足,长期以往,即便没有外侮,城内自溃。
好在,似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到他们自溃的那天,洞灵山传来消息,只等三日,届时楚王城内,鸡犬不留。传递之书信,句句杀机。
此时城外的风景着实一般,沐冥转身,刚好与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女四目相视。
沐冥走近:“娇纵姑娘。”
娇纵点头,黑眸蓝发,于风中招摇:“先生。”
看起来,像是突然偶遇,打过招呼后,就此别过。
先生无话,少女亦无话,只是紧跟在身后,细眉紧锁,心事重重。
女子都爱英雄,也喜欢书生,可如今这世道,哪里来的书生?书生命不长。
退而求其次,只得寻一个酷似书生的人来仰慕。
沐冥不是书生,也非英雄,可娇纵也非一般女子。
心之所向,唯有随步轻随。
隔城墙只有一步之遥的街道,人满为患,不少破布搭起了窝棚,窝棚之下,妇孺蜷缩其中,表情呆滞,家之不家,寄居于街道旁,如此苟活,谁又能做作到喜笑颜开?
沐冥却是知道,如此窝棚,楚王的每条街道上都被挤满了。
沐冥转身,疾步如风,面向王宫,少女嘴角勾起一丝幅度,紧紧相随。
王宫大殿内,女王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争执了,面对外敌怯弱的不发一言的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牙尖嘴利的对着自己人说着最凶狠的话。
“敌师百万,诸位将军就算拼上各自的家底,恐怕也无能为力,投敌姑且能活,各位将军,女王啊。楚王城内,不能征战之妇孺尚有数万,他们何其无辜啊!”一位虚发皆白的老人巍巍颤颤,神情沮丧,嗟叹不已。
大殿内争吵的声音就此停下,说到底,他们争论不休,不过是气节与生命的权重,将军们征战不止,即便敌人势大,也不敢妄谈苟且投降,这关乎他们的气节。
楚国与诸国不同,鲜有战乱,重于民生,文臣之多,不次于武将。
在文臣眼里,生命之重,重于气节,于是为了气节搭上全城的人,不如投诚以活全城之民。
“国老。你别激动!”老者已经很少出面了,他是三朝老臣,从女王的爷爷开始,一直到父亲,再到她,没有人能够不重视他的话。
“女王啊。老臣知道祖辈创业艰难,楚国江山拱手相让,着实难以接受。然天下纷乱已久,既有天命之人,理当顺应天命。女王身份尊贵,楚国虽亡,仍可为一方诸侯啊。”
女王亲自走下王位,将老人扶起:“国老轻起,非本王不念楚国之民,着实投诚一途,了无生机啊!”
女王掏出一封书信,置于老者跟前:“国老请看。”
“这是?”
老人拆开书信,随后脸色剧变,捶胸顿足:“楚国亡矣,楚国亡矣……”
惨笑间,神情恍惚,跌跌撞撞扶门而去,恰好和人迎面碰上。
待老者看清那人,怒意渐生:“竖子无谋,毁我满城妇孺老幼。”
沐冥认不得老人,想要去扶老人的手愣在了半空。
“老人家何出此言?”
似乎是沐冥彻底惹怒了老人,老人手持拐杖,作势欲打
,却被一人紧紧抓住。
娇纵道:“楚国之危,岂是先生一人之责。国老不可造次。”
老人无言,老手松开拐杖,向殿外走去,身形越发佝偻了几分。
“先生,请吧!”
沐冥点头,回身,踏入殿中。
沐冥的到来无疑是引人注目的,洞灵山约战,始起于他。
人们都擅长于将责任加诸于他人,刚好,洞灵山的莫无忌给了他们这样的借口。
“他竟还有脸皮来这里?”
“未战先言逃,如此胆怯之人,娇纵将军为何要亲近于他?”
窃窃私语,不乏粗鄙之言,沐冥恍如未闻,直至踱步于殿中:
“女王陛下,大将军,沐冥想问楚王城内可出兵之数几何?”
魔术师微微一愣,当即回答道:“近卫俩万余人,其他兵勇亦有万余。”
沐冥闻言眉头紧锁,低头苦思。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去,绕是他们也慢慢发现今日的沐冥与当日大殿中声称要逃的沐冥略微有些不同。
大殿内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静待殿中的那个少年接下来的言语。无论他们心中如何的愤懑,都不得不承认,事情若有转机,必出于这少年之手。
许久,沐冥方才抬头,目光从未有过的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