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一撑,乌蓬小船荡起涟漪,悠悠然飘入小镇人家。
此镇,名为桥镇;此河,名为清河。
桥镇不愧其名,石桥,木桥,廊桥,各有形制。清河贯穿全镇,又有支流无算,将这桥镇四面八方都用河渠连通,驾一叶小船,便可直抵小镇任意一处地方。
清河两岸,妇人们蹲坐在石梯上淘米洗菜,孩子们环绕在母亲身后嬉笑吵闹。石梯往上,有窄小青石路面,有些人家已经把炉火铁锅搬出,支起了简易的灶头,炒菜煮饭,清香满河。
耳边忽而响起锤头打铁的声音,沈愚山抬眼望去,铁匠铺的火星四溅前,正有一个绿衣姑娘挽着篮子,少年与姑娘四目相对,姑娘愕然间,忙不迭取了篮子里盖着饭菜的布头,扯开掩住半边脸颊。
沈愚山瞧见,打铁的老汉弃了锤头,推搡那绿衣姑娘,然而姑娘轻轻跺着脚丫,蒙着头只顾着往铁匠铺子里钻,老汉无奈摇摇头。
下一个瞬间,一袭身影奔出火星四溅的铁匠铺子,怀中紧紧捧着一个陶碗。
铁匠铺子前,正巧一队小镇护卫巡防走过,绿衣姑娘缩着肩膀捧着陶碗低头闯过,好一阵鸡飞狗跳,跑到河边,抓起两个团子就扔了出去。
团子泛着光,远远越过河,划出一条漂亮的曲线,少年手一招,掌心翻滚着两个圆润的面团,一青一白。
仿佛像是演练过无数年的剧本,每隔几天,爱扔团子的绿衣姑娘,总要来这一出,已经持续了许多年,沈愚山原以为今天是不会有的,待嫁的小姐总是矜持而又羞涩的。
是了,她就是他的新娘,新娘叫铁心兰,今天不是,明天就是了。
牙齿咬开,粘牙的糯,留齿的甜。
……
……
乌篷小船小心翼翼的在窄紧小河里腾挪,老艄公经验老道,小船就像是河沟里的泥鳅般,窜过两岸无数人家。
再往前,豁然开朗。
只见原本蜿蜒的河渠,忽然涌入一片相对宽阔许多的池塘,这片池塘有个好听的名字:晚塘。
船靠岸,沈愚山背起书箱,拜别老艄公,叮嘱他今晚少喝些酒,免得忘了他明日的婚宴。
沈愚山踏上石阶,眼前是一座城隍庙,沿着街道两侧有许多商铺店面,庙门前一大片开阔地上,倒是繁闹得紧,面摊,饼摊,馄饨摊,捏泥人,踩高跷,修发髻,此处应是桥镇最繁华。
“二郎来了。”
“二郎,吃碗馄饨再走吧。”
“新摊的饼,二郎带点回家去。”
眼瞧着少年来,许多人与少年打招呼。
城隍庙是沈愚山先祖父置下的家业,换言之,附近这一片的地面,都是沈家的产业。这些小摊主占地经营,沈家免去他们的租金,得了好大的便宜,故而对沈愚山格外热络。
沈愚山则不胜其扰,谦逊着一一推辞,迈步走进城隍庙。
他家,就住在城隍庙,在后院。
“又要办庙会吗,怎么今天特别热闹?”沈愚山卸下书箱,问家里唯一的丫鬟青梅。
青梅递上一块温热的面巾,思索道:“好像是因为古仙剑派要来镇上招新徒,附近的乡邻都来了,所以热闹吧。”
沈愚山擦了擦手和脸,轻声道:“唉,耽误生计,虚靡财帛,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吗?世人唉。”
若是踏足修行,能够为家中挣得体面生活,那么沈愚山也就很能体谅。然而,他自是知道,除非像是曾祖父这种天生地养的散修,否则一入仙门,从此受门派约束,与凡尘俗世切割干净,比和尚出家还要利落干脆。
就像是家中的哥哥,也就是沈愚山的叔叔婶婶之子,当年被路过的上清观长老看中,欲要收入门下,叔叔婶婶死活不肯他去,关在房里一直到上清观长老离开。
那几日,叔叔婶婶虽然放他自由,但一直看得很紧,而那位哥哥,则很乖巧的侍奉双亲,再不提修仙之说,等到叔叔婶婶放松警惕,谁知第二日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了血字书信,偷了家里的银钱千里迢迢去上清观。
叔叔婶婶愁得头发都白了,终于还是确认了那位哥哥安然无恙,正在上清观做一个小道童。见了千里迢迢探望的叔叔婶婶,不喊爹娘,言必称施主。
叔叔婶婶留下了银子,又给观里捐了香火,从此往后再没有去过上清观,这样的儿子,情愿没有生过。
家风如此,沈愚山对所谓的修仙长生,从来是敬而远之。
夜幕四合,沈愚山如同往常那般与叔叔婶婶一起吃饭。席间,叔叔婶婶讲了明日婚礼的一些流程,桥镇并非富贵荣华的城市,婚礼也无须大操大办,但一些必要的忌讳,还是得讲究些的。
沈愚山一一记在心里,通篇可以浓缩成一句话,安安分分做个牵线木偶,自有过来人的叔叔婶婶料理,他这个新郎官真正能做主的,大约只是在新房里,与新媳妇商量着办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长,等沈愚山吃完饭回房,恍然间抬头,月明星稀,夜已经深了。
回房途中,偶然间路过一条岔道。
沈愚山顿了顿,转身,走进岔道深处,那里是先祖父生前住的老屋,临终前再三嘱咐,家里人不能进入。
先祖父是散修,靠着一手捉鬼退妖、占卜辟邪的手段,在桥镇安家落户,置下了一笔家业,这也因此引来了贼惦念,先祖逝去的两个月,经常有贼造访,想看看老人家给子孙留下了什么宝贝。
毕竟,修仙之人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