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阳见吴清河欲言又止,大概能猜到老人心中所想,唯有摇头苦笑。
吴清河对皮阳如此客气,显得有些生分,其实是心有顾虑。
皮阳随身携带的兵器和腿部别着的那把匕首,对于吴清河来说实在有些震撼,老人虽说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少年时期也只在巴东县城一所书院里读过几月诗书,但好歹因培养了个举人,受了知府大人嘉奖,参观过洲团练大营,倒还算有些见识。这受伤青年所携的两种兵器,造型奇特,所制材料绝非中原所有,只是那暗器发射开关,倒是与大宋军营里的连弩开关一般无二。
再观青年身着服饰,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所制,但这布料与手工难以完成的“刺绣”却是吴清河平生从未见过,这定是某大户人家番外购得。
想起数月前听县城的人说起,秀州市舶通商口岸来了一艘大船,码头舶使原以为是琉球人的货船,正要前去质问为何不予通报就擅自进港停靠,没曾想打船上下来几个金发碧眼的鬼佬,自开国以来,大宋境内从未出现过此等番外蛮夷,相貌竟生得如此丑陋不堪。再仔细一瞧鬼佬身后的大船,船体有相当一部分被铁甲护住。
舶使吓了一大跳,急忙差人去禀了知府大人,知府派官兵登船检查,竟在船内发现了大量**和暗器,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官兵将鬼佬五花大绑押进府衙,由于语言不通,审讯未果,知府只好将鬼佬关进大牢,写了封奏折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后来朝廷指派市舶司将暗器连同那些稀奇物件一并收了去。
想到此处,吴清河吓得不轻,这青年莫不是窃了市舶司,遭到了官府的通缉,一路躲避官兵追捕,逃至这深山老林才失足掉落悬崖?
这些日子以来,吴清河也曾问起过皮阳的来历,可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何掉落悬崖会坠入另一个不平行世界,又该如何说与他人听,难不成,告诉老人自己来自公元二零一八年,人家不把他当傻子才怪,所以他宣称自己来自一个叫恩施苗族自治州的地方,喜欢到各地游山玩水,行至此地不慎跌落悬崖。
吴清河哪里肯信,且不论谁会游山玩水爬到西山山顶,连那家乡地名都是杜撰的,中原历来都是汉人治国,尤其太祖建国以来,更是不允许少数民族参政议事,就连登科考举都将少数民族排除在外,何来苗族自治!
看了看老人神情,面对着救命恩人,皮阳有心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可似乎怎么解释都会让人家觉得自己病的不轻,想了想还是算了。
天空越来越黑,眼看大雨就要落下,他这才想起老人原本是要上山的,便急忙道:“吴爷爷,眼瞅着马上要下大雨,我瞧家里还有些干柴禾,不如改日再上山吧?”
吴清河闻言想起了正事,也急了:“不好,若是大雨落下,树上的漆怕是不保,公子快些进屋,小老儿上山收了漆很快回来。”
听了老人的话,皮阳这才知道老人是要上山收漆,难怪带着几只竹筒,他生在农村,小时候见过父亲割树采漆,用镰刀在野生漆树树干中段的树皮上斜着拉一道口子,将削薄的竹片嵌入树皮稍稍固定,用粘附性较弱的芭蕉叶叠成容器挂于竹片低端,树漆就会顺着竹片滴入容器,过上几日待容器盛满漆后,倒入竹筒内盖上盖子,置于阴凉处即可保存,这种漆多用于新棺材上漆,没想到这个年代就有了这种采漆之法。
雨天山里路滑,若遇暴雨还有塌方的危险,皮阳如何放心老人孤身前往,一把拉住吴清河道:“吴爷爷若是执意上山,晚辈愿陪您一道,即使不能在雨落之前返回,有晚辈在也好有个照应。”
吴清河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公子腿伤尚未痊愈,怎可一同上山,倘若公子伤情加重,岂不是小老儿的罪过。”
“您看,晚辈能跑能跳,伤势已好大半,刚才还晨跑了一会儿呢,爬个山还是没问题的。”皮阳忍着剧痛跑了几步,又蹦了两下,满面笑容,故作轻松地宽慰老人,随后又道:“看这天色,不时便会落下暴雨,如何能让您一个人上山,晚辈实在放心不下。”
吴清河见拗不过他,又恐僵持下去误了收漆,只好答应。锁了大门,二人快步朝西山走去。
别看吴清河七十有余,常年跟大山打交道,熟悉山里一草一木不说,腿脚更是利索,皮阳跟在身后辗转了好几个地方,老人愣是没喘大气。
尚未到辰时,竹篓里已有了三筒漆,正要去最后两处收漆点,老天便降下瓢泼大雨,无奈二人只好下山。
虽说身处一片密林,奈何雨势太大,不一会儿二人浑身上下便湿了个透。吴清河虽说身体还算硬朗,到底还是上了年纪,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皮阳心里有些着急,恐怕老爷子回去后少说也得感冒好几天。
皮阳主动走在前方探路,虽说不熟悉山路,但有身后的老人提醒着前行,倒也不至于迷了路,遇到湿滑路段便回头提醒老爷子小心些。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大雨中依稀可见远处的村子,可眼前是一小段很陡的坡道,可能村民修葺房屋时需要大型木材,山里砍了树运至此处,为了图省事就将圆木顺着山坡上滑了下去,长年累月就把坡道的阶梯快磨没了,平时还好,只要一下雨就异常湿滑,只能拽住两旁小树枝退着往下走。
皮阳嘱咐了老爷子一番,率先下坡,拽着树枝,沿着阶梯痕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