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又小心递过一纸素笺,轻声细语的开了口:“主子,苏将军传信过来,他与掌教大人已经护着黄大人到雍州了,叫主子放心,苏将军说他暂且不回来了,叫主子善加保重。”
端过杯盏漱口,捏着帕子擦净唇边,落葵才接过素笺,细细看下来,心头微暖,不禁且看且笑,笑若生花:“茯神埋怨我了,说是平白添了几十张嘴,管我要饭钱呢。”
掌柜亦是笑眉笑眼的连连颔首:“是呢,都是些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只怕是要吃垮总坛了,白及先生可不是要头疼了么。”
“此次苏子与茯神出手,曲天雄定会有所察觉。”落葵沉思片刻,薄薄的笑意如刀锋般尖利。
掌柜声音低沉:“主子所料不差,白及先生传信,茯苓山近日出现了不少陌生探子,掌教大人问主子的意思呢。”
落葵双眸微眯,薄薄的笑影儿中划过狠厉之色:“既如此,传我的令,从即日起山中禁制全开,出入者需持我的手令,若有进山的陌生人,格杀勿论。”
“一个不留么。”
“一个不留。”
掌柜躬身,神情凝重道:“喏。”
落葵抬手,衣袖挥动间有涟漪荡漾,呈现出个狼狈不堪的男子身影来,她沉吟道:“此人名叫文元,许是化名也未可知,今日我在合欢阁门口遇上他,他会使凤凰于飞这上古身法,你遣人寻到他在青州城中的落脚之处,查出此人的来历,记住,行事务必小心谨慎,他的修为不低,切勿惊动了他。”
“喏,属下记下了。”
流光斋的所在是落葵亲自选的,临着盛泽主街,却又比左右邻家店铺向内退了半丈有余,前门窄小只容一人进出,而后头长窗开的极大,窗沿儿极矮,弱女子踩着把椅子也能跳窗而出,出去是一条岔路颇多的僻静陋巷,走不了几步便又绕回了主街,实在是个既方便又毫不惹眼的好去处。
“主子,掌柜的,打听到了。”不多时,伙计便推门而入,躬身道:“适才墨公子在盛泽街上买了假货挨了打,幸而碰上了曲家大姑娘,送他去医馆包扎,现下已经回乐平客栈了。”
落葵换了忘忧凝神香,这香丝丝缕缕清幽,细细嗅之却又闻不到香味,只觉神清气爽,她轻轻挥了挥手,这人事纷杂一桩接一桩,盘根错节的须得细细分辨,既然京墨暂时无碍,便不去管他了,待手头上的事料理干净后,在寻个偶遇的良机,遂垂眸温言道:“遣个人在乐平客栈守着,若有动静即刻来报我。”
掌柜应声称是,躬身道:“主子,桂先生来了。”
落葵双眸一亮,清冷的眸中漾出笑意:“快请。”
门吱呀一声打开,朦胧阳光里走出个中年男子,下颌蓄短须,双眸像没睡醒一般微微眯着,一见落葵,忙躬身,声音微颤道:“属下杜桂,见过主子。”
落葵亦是百感交集,伸手将他扶起来,笑道:“快坐快坐,一晃咱们都四年未见了。”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一别四年,再见已物是人非,杜桂深深望住落葵,微眯的双眸中隐有水光潋滟,眸色哀伤,声音哽咽:“主子,比从前瘦了些。”他哽咽着只说了这一句,便再说不下去。
落葵一笑:“你,一切可好。”
杜桂缓了良久,深深吸了口气,才神情如常的笑道:“好好,属下一切都好。”
落葵深深颔首:“有你打理天目国之事,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留在青州,此番回来,多住些日子罢,待杜衡从南祁国回来,你们叔侄好好说说话。”
杜桂点头:“喏。”他回首,眸光幽幽,掠过掌柜和伙计的脸庞,二人登时会意的退了出去。他神情凝重,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此番属下暗中护送墨公子进京,这才知道墨公子在扬州收过三个通房丫头,与暗香阁的姑娘也有些露水情缘。”他面露迟疑,思量良久才艰难道:“墨公子还与一个通房丫头珠胎暗结了。”
周围气息陡然一紧,变得低沉异常,落葵的心像是被甚么东西刺破了,木木的愣了会儿,才陡然惊觉与京墨只不过是幼时见了一回,即便有婚约羁绊,他也无需为自己守身如玉,毕竟他这个岁数早该成婚了,收几个通房也属情有可原,只是子嗣,她幽幽长叹了一声:“虽说大户人家的公子成婚前,收几个通房也属寻常,可生下庶出子女的却是丑事,在我与京墨未成婚前,爷爷是断容不下此事的。”
杜桂幼时便到了落葵父亲的身边,后来几个子侄出生,也都送到水家教养,再后来他看着落葵出生,从幼年失怙再到艰难长大,在这长长久久的岁月中,他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却早已是骨肉至亲,自然希望她此生顺遂,对于此事,他唏嘘不已:“是,京老爷没有让墨公子知道丫头有孕之事,直接送出府,一碗堕胎药灌下去,可药下重了,两条性命没了。”他轻轻一叹:“当年京府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为保京府血脉周全,老主人才订立了儿女婚约,如今时过境迁了,主子,须得细细思量了才好。”
落葵微微侧身,靠近那忘忧凝神香,以清幽之气抵消血腥之意,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