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
这一趟出门,我先去了燕国。挑六国中最弱小的国家入手,是动过脑子的。这叫逐一击破。老实说,他们打来打去的,我早就看烦了。身在洛阳的周王朝,我和家人安全得很,还没人敢冒天下之不韪,拔掉周天子这个名存实亡的首都。但是富贵险中求,为了富贵,说动秦国或者说动六国,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我和孟子不一样。他在这种动乱时期谈什么仁义道德,始终握着根本不放,这叫不懂变通。结果呢,他的理想就是得不到实现。不如我,实际是实际了点,可老百姓不是照样得到实惠?一种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大道理,和一种看似投机取巧却实用的谋略,你选哪一种?
不必告诉我你的选择,其实这两者都需要。从我自私的看法而言,没有他的衬托,不足以显示我的实用。眼前的利害关系,终使天平向我的理论倾斜。
燕国真是个遥远的地方,东临大海,南接齐赵,西、北面都是蛮夷之地。按说它和秦国压根不接壤,与秦国为敌这事它一点不热衷。但是,它不是一直怕赵国和齐国吗?找到它的弱点就可以进行游说了。
我对燕文公说:“赵国在你们的南边,为你们挡住了秦国,你对秦还有什么可怕的?它总不见得越过仇敌赵国来打你。倒是你身边的邻居赵国,随时都可以进攻燕国,你应该搞好邻里关系,联手对付外敌就有保证。”
唉,这些国君从来都不懂得轻重缓急,好在我这些话够简单,燕文公茅塞顿开,马上资助我一笔钱,说要举国相随。
这样,我来到了赵肃侯面前,一见面就说:
“抗击秦国最简单的法子,不是打仗,而是外交!”
赵肃侯一听有比打仗更容易的法子,双眼一亮,竖起耳朵敬候下文。我知道打中他的七寸,接下来的谈话便异常顺利。
“秦国之东,就是韩、赵、魏三国。以赵国的强大,无论联合哪个国家,对方都能凭借这种联合的优势,去打击其他国家。要是你和秦国结盟,韩魏就岌岌可危;要是你和齐国交好,齐国就放心攻打楚、魏。可是韩魏两国和赵国唇齿相依,如果这两国完蛋,你的结盟国也不会放过你。”
赵肃侯忧心忡忡地问:“先生让我搞外交,却又说秦国、齐国这样的大国家不能结盟。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做,请先生教我。”
简单的法子却有艰难的障碍。我嘴皮稍动,赵肃侯已慢慢上钩。读了一年的书,的确功力大涨。清清嗓子,我告诉赵肃侯:
“不是说不能结盟,而是到底选谁结盟。赵国是连秦国都畏惧的国家,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秦国不是不想跟你们打,只是担心韩魏在它背后下手。韩魏实际上是赵国的屏障,不能让这两国有什么闪失啊!其实秦国有何可惧?六国加起来的疆土五倍于秦,兵力十倍于秦,却偏偏总被秦国使个计谋就分化了,把你们逐一击破。主上理应与其他各国结盟对付秦国,这样,秦国就不能再出函谷关一步了!”
六国合而为一,这是多么诱人的想法。于是赵肃侯怦然心动,封我为武安君。给我安车一百辆,黄金二万辆,白玉一百双,绸缎四万尺,让我出使他国。随后,韩、魏、齐、楚,我口一张,他们就都向我靠拢,服膺在我的脚下。
终于我身兼六印,风光天下可闻。
苏秦配六国相印回家了,匍匐在地的妻嫂兄弟,令他在睥睨时生出世态炎凉的感慨。是先前受尽了亲人白眼,才有此刻不可一世的可能。世间福祸起伏,却原来隐藏着相生相依的道理。
可是人的劣根性啊,始终贪图眼前便宜。苏秦忘了他面对的六国,既能为利益轻易结合,也会为利益而抛弃盟友。合纵握手的余温尚在,秦国谎称要向魏国提出归还襄陵七城,魏国就欢天喜地地把合纵给忘了,导致齐魏与赵国的战争。
合纵同盟就这样轻松瓦解,瓦解在诸位国君的短视之下。送上门的肥肉非常好吃,远处的美景暂时不欣赏也可。
联盟后却遭到同盟背叛的赵肃侯恼怒不已,他的责备使苏秦沮丧万分,他只能请求出使燕国,并答应一定会报复齐国。六国合纵刚组建就解散了,六个被大孩子欺负的小孩子们,被更大孩子抛出的糖果吸引,忘了糖果的背后可能是一记凶狠的耳光。
南北合纵联盟后来不断地复活。作为一种策略它有了自身的价值,无数次地被拿来临时抱佛脚。一次次挨打的六国们,被秦国逼急了就会联合起来,但更多时候仍是相互残杀,彼此削弱力量好被秦国最终收服——“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他唇边不由露笑了。美人一笑倾城,他一念拔城。手一挥,便是万千人命,就在这一念之间,他体会人命究竟为何物。
赵人被围四十六日,自相残杀,他站在高处残酷地观望。他指着赵人对将士说,此乃人性,利己忘义。这是他最清楚的真相。为了活下去,杀人。保留完好的礼义廉耻,在存亡关头抛弃。人,什么是人,他从屠杀中丝丝分明地体会。越是体会,越是失望与看透,于是再杀人时,他心里没有内疚,没有同情。
在他,屠杀到后来成为一种成就。甚至完美。如天地造物,他筑就沧海桑田。弱者的名字始终写在水上,画在风里,生来就是为了遗忘。他们的生命永是忍耐、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