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边的人数都不算多,山冈下固然只是大概百余人的斥候骑兵,可山冈上林木间除了作为前锋的乾家弟子和几位大司马府剑客之外,大多数军中武士却都留在了山林外,尽管听到前方骂声大起令他们颇为好奇,然而优秀的军中禀质使他们一丝不苟结成的方阵没有丝毫变化,而他们还要看管驻停原地的百多坐骑,竟是不做稍动。因此随着无食畅快淋漓大骂出口的,多是早就伏在山冈上的吴兴部曲子弟。
身为吴兴部曲的首领,沈劲倒是镇静稳重的保持着沉默,吴兴沈家在过去是大族,而他毕竟也曾算是大士族中的直系子嗣,这样显得鄙俗村俚,并且带着下里巴人意味的放浪形骸,他可做不出来。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对此隐隐的欣赏,艰苦恶战了这许多时日,既然大家对此颇有些乐在其中,那就当作是大战前调剂心情的舒缓吧,况且对提升大家的战心斗志,似乎也别有奇效。
骂到舒爽处,山冈上轰轰烈烈的嘈骂声势早就盖过了山冈下人数虽然占优,但大舌头说话生硬的燕国骑兵的叫阵,人人眉飞色舞,口沫四溅,种种匪夷所思的恶毒言语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连超节豪、尹靖这几个异族的大剑客也来了兴致,扯开了嗓子或是喊几句羌地的粗话,又或者吼上一段巴獠传唱已久带着浓重猥琐气息的下流山歌,总之以问候对方先人和诋毁对方要命的子孙根为最终目的。
现在就更热闹了,吴兴部曲的军士在意兴大开之下开始了自由发挥,夹杂着吴中土语的污言秽语更加不堪入耳,甚至还有一位鲜卑语不错的家伙连篇累牍的炮制了一番关于燕国那位太后和辅政大臣及吴王的通奸野史,而当入土多时的慕容先帝脑袋上的帽子已经绿油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的时候,山冈下本已变得声音稀疏并且面红耳赤的鲜卑骑兵们爆发了。
自取其辱,池棠料想的没有错。鲜卑战士的残虐好杀固是凶蛮,但是既然玩惯了金戈铁马的活儿就别在嘴上自曝其短,性情倒底粗憨的马上民族很难在和汉家子弟斗嘴上讨着便宜。虽然是他们首先抛出了大司马的名讳并自鸣得意的叫骂,可在山冈上晋人不动声色的还以辱及慕容皇室的所谓fēng_liú**之后,这些头脑一根筋的鲜卑骑兵终于被激怒了,尤其是这样的辱骂还伴随着一阵阵显然是轻蔑和讥嘲的哄笑。
打头看似是这支小队骑兵首领的鲜卑骑士吼叫着下了军令,身后早已听得脸红脖子粗的燕国骑兵们哇呀呀大呼小叫,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铁矛,用尽全身力气向山冈上掷去,嗖嗖的破空之音成了晋军还在持续的辱骂声中最为悦耳的伴奏,然后,他们拔出了腰间的铁剑弯刀,竟是纷纷跳下战马,迈着恶狠狠的步伐,向山冈上冲了过来。
飞射的铁矛或是斜擦而过,或是直挺挺笃中了树干,强悍的手劲使矛杆兀自微微震颤,不过山岗上的吴兴部曲显然对此早有应对之道,只不过轻巧巧侧身避开,同时口中的辱骂依然流利的倾泻而出,语调甚至还带着些得意的上扬口音。
池棠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眸中光芒一闪,他算是见识了,自古流传至今的谋略确实是有道理的,污言秽语竟然真的使这些敌人丧失了应有的冷静,使他们舍长就短不管不顾的徒步攻了过来,而犹为讽刺的是,这个策略却是他们自己先挑起的。
甚好!池棠原先还在犹豫如何能从山冈上一鼓而下,把这队游动能力极强的燕国骑兵尽数歼灭,现在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值此群情激昂,斗志亢奋的情形下,还有什么考虑的?
嗓的一声尾音旋绕的擦响,池棠的云龙剑拔出了剑鞘,尽管没有运起那赤焰红影的火鸦神力,然而云龙之爪铸成的绝世神兵依然放射出一股炫亮的光芒,这个光芒使一旁的韩离微微眯起了眼,心中遽然一热。
“杀!”池棠举着剑,下令的声音短促而洪亮,清晰无误的传到了山林中每个人的耳中。
轰然的叫骂声为之一止,取而代之的是晋军士兵兴奋快意的呼喝:杀呀!
人数不多,气势却极为雄壮的喊杀声中,还夹杂着意犹未尽的嘶吼:“蛮子杀来了,干他娘皮的!”“老子操他拉娘!”“干死杂种狗日的!”
晋军士兵从山林中钻出,自上而下的反冲入吆喊愤怒的燕军人群,两下里很快搅在了一起,而大司马府的几大剑客更是如下山的猛虎般,韩离冲在了第一个,只是身形一晃之下,便见剑影煌煌,早倒下了几具燕军尸体,
“沈将军,待敌军尽数与我军缠斗之后,再施令让后部兵马杀上,勿使一人落网!”池棠在冲出前,冷静的实施了规划,此战得胜自不待言,重要的是全歼,不能让一个敌人逃出,以致把后援将至的消息带给远方的燕国大军。
“诺!”沈劲高声答应,巨大的铁剑一挥,将靠近身前的一名鲜卑兵斫成了两截。
……
怒火中烧的普乃谷是这支斥候骑军的伯长,那篇狗屁不通并且至少在字数上工整对仗的汉语骂词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以他自认为对汉人的了解,他觉得这番骂词必将使山冈上的晋国士兵们勃然大怒,你看看,不仅直呼出晋人敬畏如神的大司马名讳,更是涉及族中最为痛恨的字眼,比如卵蛋、无能,还有屁股之类的。只要对方大怒之下杀出,那么他就可以圆满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哪里知道对面的晋人厚颜无耻之极,不仅对自己的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