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离有些费力的爬上自己的车驾,从暖厚的褥子下取出一根蓍草,在掌心揉成碎屑,随即微微嘟起朱唇,用力吹散开去。
蓍草随风飘散,一些粉屑掠过车下躲闪的宫女身边,倒是引起了一声响亮喷嚏——
丹离听到她们隐约在说:“她又在车上折腾什么?”
“这关头你还管她做什么……阿嚏!”
丹离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掩不住幸灾乐祸——嚼舌根什么的,就该有点报应吧!
她微微仰头,只见夜空中蓝光明灿肆照,无数鬼物呼啸狂笑,人声哀号混乱中,那白色的蓍草碎屑只是星星点点一片,随即便被风吹远,消失于空中。
她拍了拍手,满意道:“这样便可以了。”
“阿嚏……阿嚏!”
随着她的拍手,最后几点碎屑落到了车下,于是喷嚏声又响起。
“真是对不住,我忘记了你们正躲在车底下呢……”
丹离笑眯眯的说道,一旁的麻将对上她灿烂笑靥,吓得浑身绒毛直竖。
——所以说,得罪小心眼的女人,将会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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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帝冷怒之下,剑光如星辰般四散而下,浩瀚炽烈,数只骷髅鬼未及触到,便哀号一声化为云烟。
但周遭有更多人正在遭遇生死惨祸,一蓬蓬鲜血撒上天空,染得蓝玉鬼雕周遭越发瑰丽璀璨。
玉雕鬼面仍是不疾不徐的旋转着,男子悦耳动听的声音,此时竟如死神催命一般——
“今日,皇帝陛下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一声长笑未及发出,蓦然却见空中又现异象——
只见幽明长夜中,竟突现无数白色光点,飘散飞舞于空中,竟宛如繁星闪烁,一时美不胜收,宛如仙雾幻梦一般。
白色光点缓缓而落,随着它的轨迹,满空幽黑华蓝竟好似起了皱褶,眼前空间隐约出现扭曲!
白光曼舞,宛如精灵仙魅,骷髅鬼却似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尖叫呼啸着退缩成一团。
白光继续飘飞,蓝光笼罩下的黑色天幕终于承受不住,龟裂成四分五裂!
可曾见过“天”破了一块的模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都升起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黑色炽焰与蓝色光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半凝固着流淌落下,天地之间好似陷入绝大的末日!
然而——
龟裂的碎片与炽焰,到了半空便如冰雪一般,融得无影无踪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宁静祥和,满是夕霞余辉的残金天际。
现下正是酉时,日头刚才落下,未到掌灯时分。
最后的白色光点掉落在地上,微一闪烁,便化为尘埃了。
现实与鬼魅之境,终于在此刻分开。
四下里一片寂静。
直到有人听到枝头残雪消融的水滴声,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才如梦初醒。
“终于得救了!”
欢呼声中,薛汶在颜梓的扶持下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团白光,正是他以自身术法维护了小型结界,巨大体力消耗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昭元帝收剑入鞘,幽深黑眸打量着他,“你无恙吧?”
“总算逃过一劫……”
薛汶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以我之力,正面对上苏幕,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昭元帝看定了他,黑幽幽的森然眸子,让薛汶逐渐感到不自在,他强笑道:“万岁?”
“你……未出全力。”
冷然声音一出,顿时让薛汶脸色微变。
“何以见得?”
“直觉而已。”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薛汶终于无奈的笑了,“师门禁忌,还请万岁见谅。”
一旁的颜梓听到这,执拗脾气终于发作了,“小蚊子你临危仍有所保留,我们的死活就真正不在你心上?!”
薛汶连叫冤枉,看着昭元帝冷然不动的黑眸,他终于苦笑着揭开迷底,“之前我用金钱卜了一卦,我们次行虽有凶兆,却有贵人襄助,得以化吉……”
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再夸耀一番自己起卦神准,却见昭元帝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颜梓扎在侧面看得分明:皇帝的嘴唇微动,分明是说了五个字——
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
颜梓肆无忌惮的响亮笑声,惊得周围人面面相觑,“小蚊子你知道吗,万岁说你是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十算九不准,可乐死我了!”
他捧腹大笑,薛汶兴致勃勃的脸却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次明明说对了。”
“是啊是啊,这次很神准。”
颜梓拍了拍他的肩头,居然反常的不再嘲笑,“十算九不准嘛,你都胡扯了八九次吉凶兆头了,这次也该神准一次了。”
他继续大笑着挖苦道:“不过小蚊子啊,你之前一回喊大凶一回大吉的,大家都给你吓麻木了,万岁也已经不准你乱报钦天监的天象预示,你这次即便是事先说了,只怕也没人理睬吧?”
他继续哈哈大笑,不顾薛汶忽白忽青的脸色,笑声传出老远,惹得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昭元帝一路行来,见军士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人收拾残尸,有人整理车驾,有人准备动锅作饭,唇边正露赞许笑意,却听不远处一声冷笑,满含奚落讥诮——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果然不假,你们暴虐杀戮,挑起战火,这才会有今日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