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上林苑。
虽是早春,上林苑中花草佳木已初露繁荣,晴空如洗,香风细细,不远处有太液池水碧波如倾,水上有数重宫阙楼宇,隐在丝丝缕缕的轻烟漫雾中,若影若现,恍如蓬莱仙境。
苏云芷今日一身雪锻宫装,乌压压的发上一支点翠金凤步摇,垂下的珠光宝石泛着点点莹光,愈发衬得肌肤细致雪白。她坐在石凳上,正听着另外几位宫装美人闲聊些女工刺绣之事,偶尔应和几句,神态举止无不雅致端容,透着隐隐的高贵与傲人之态。
尽管皇上从未去过她云深宫,可作为在场众多妃嫔地位最高的一个,她告诉自己,需拿出该有的端仪来。
“苏嫔姐姐,”杨敏心坐在苏云芷旁边,本一直静默无语,只看着远处风景发呆,这会儿众女子的谈话刚好静下来片刻,她忽然开口道,“若说刺绣,妹妹觉得林贵人的绣活儿最精致了,你可还记得那日昭阳殿中,林贵人一身彩锦绣花的裙子?那样复杂的花样儿和色彩,却能绣得那样好,真是难得。”
一说到林贵人,登时众人一个个静了下来。又有一女子扑哧一声轻笑,“绣活儿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留不住皇上。
昭武帝至今只进过翊锦宫的门,半夜却又走了。自那以后,林贵人一直卧病在床,今日太后让众妃都来太液池边赏花,她也未曾出现。
这女子语中的言外之意谁都清楚,当下因皇上独独去过翊锦宫的忿忿也消停下来。杨敏心担忧道:“林贵人病了这么些日子,不知可好些了。”
苏云芷瞧她一眼,淡淡道:“明日随我去看看她就是了。”说着,眼风又扫向方才说话的方才人,“我记得太后曾说过,如今咱们大昭女子并不讲究无才便是德,女子有些才艺总是好的。”
那方才人动了动唇角,想说什么又隐了下去,只低头不再说话。
心中却想着,这苏嫔如今不过一个嫔,倒把自己当辖管六宫的皇后了,真是可笑。
苏云芷低头细细抿了口茶,面儿上淡然,心却飘远了。
皇上去了一会儿又走了,总比其他宫里,皇上一次未去过来的强。这位可算得上是她夫君的英武天子,她也只见过昭阳殿那一面。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她们这群女子厌弃至此。皇上不进后宫,太后心里也着急,这才寻了个名目让她们都能见一见皇上,至于是否会有人抓住机会得入皇上的眼,就端看个人本事了。
几个人正说着,就有太监高声通禀太后到了。
众妃嫔起身行礼,苏嫔站在最前面,盈盈起身之时,眼风飘过太后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比花骄的年轻少女,眸光闪了闪。
沈天玑在慈毓宫中见到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头就赞叹了一番,如今一下子见到这许多环肥燕瘦且各有千秋的美貌妃子,更是惊叹不已。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苏云芷,正是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上回在绣月轩的一面之缘,她对苏云芷那盈盈动人的举止步态印象深刻,只未曾见到正面,如今瞧她五官,倒生出几分失望来。
苏云芷的容颜算不得惊为天人,至少比不上她那位如今是林贵人的表姐。但苏云芷却胜在气质端淑,浑身都散发着优雅盈盈之气,让人见之难忘。
前世的宠妃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说是赏花,可大家的心思明显都不在花上。对于这群妃嫔而言,平日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宠爱和荣耀都遥遥无期,如今能见到太后一面,自然要抓紧机会表现一番,俱围在太后身前说笑的说笑,孝敬的孝敬,十分尽心;更多的,则是心头焦急于皇上何时出现。
跟沈天玑站在一处的几个姑娘,显然定力差些,那位刑部侍郎朱迁府里的嫡长女,如今时不时焦急伸头远看,眸中流露出几分急切来。
今日日光正好,那朱大姑娘本与沈天玑站的近,沈天玑瞧见她挺翘的鼻尖透出几分汗珠来,心头觉得好笑,却只能生生忍着,低下头去故作淡定地喝了口茶。
若说她心中丝毫不期盼,那也是假的。毕竟这位皇帝表哥是位魄力非凡的年轻天子,倾世明君,世上有哪个人能不好奇?这对于她,就像是仰望古籍中流芳千古的人物,而这位人物与她是毫不相干的。
茶水入喉,甘甜清冽。沈天玑观望一番四周景致,心下赞叹,又远远望到太液池中的如仙如梦的岛屿阁楼,生出几分神往。若是有机会,她也要在府中凿个大湖,虽然比不得太液池面积广博,但总能摹出几分风貌。再把莹心院整个挪到湖中小岛去,闲来泛舟游玩,该有多轻松惬意。
“妍儿,哀家记得你还未曾见过皇上呢,”太后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天玑立刻从幻想中回神,回到:“妍儿未曾见过。不过,妍儿早就听闻,皇上勤政爱民,恩泽天下,受万民景仰,今日妍儿若能得见皇上一面,是妍儿之幸。”
太后点点头,心下却有些疑虑。
今日赏花,她最初并未将沈天玑纳入。却是在她同皇上提起此事时,皇上亲口提出的,让沈相府里的姑娘也参加。
那一刻,她惊讶归惊讶,却也十分感激。她因难解心结在栖隐寺潜心礼佛多年,皇上幼年时,她多有对他不住的地方。如今他君临天下,与她关系淡些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如今独掌乾坤,对她一向是以礼相对,论感情亲密着实比不上自小养育他的顺温太妃。她这个太后,做得也须几分谨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