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龙殿郁嵯峨,琉璃宫灯洗如烟。
时值初冬子夜,勤政殿内仍然烛火通明,安静宁谧。冰冷长案上,偶有狼毫疾书的沙沙声,然后是纸页翻过的轻响。案角烛火的光芒映在男子线条坚毅的侧脸上,显出几分安寂凉薄。
周宁福微低着头,心头默数着男子批阅过的奏章。
……九、十。
他开口提醒:“皇上,三更天了。”
“嗯。”
声音轻浅而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周宁福心头一喜——终于有反应了。
他顿了顿,将头摆得更低,又开口道:“皇上,您该歇息了。”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时间,昭武帝纳兰徵这才放下手中笔毫,高大的身躯微微往后,慵懒地靠在龙椅金背上。双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沉沉青影。
周宁福略略抬眼瞧了下桌案,但见一摞摞奏章整齐摆放,其中一摞竟有一尺来高,若他没记错,正是留中不发之奏。
今上御驾凯旋,空置的后宫便让一干文武大臣们蠢蠢欲动。皇上过去遇到这类折子多是原封驳回,如今这是……
“回东华宫。”
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周宁福的思绪。
从勤政殿到东华宫俱是一路琉璃宫灯。大青石砖拼贴无缝,在灯下光洁如镜,中间的双螭图纹,森冽不已。
及至东华宫时,却见巍峨森素的宫殿前,点了两路阳州花烛,洋洋数百只,枝枝如手臂粗,烛火中约摸掺有苏合香,火焰明亮中泛着郁郁浓香。
这样灿烂的烛火浓香,生生让本冷肃的东华宫添上几分柔和来。
昭武帝眸光一闪,却见耀眼的烛火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显露,娇颜如花,容色若画。
素雪绢云千水裙逶迤曳地,墨发上一只白梅,衬得她愈发超凡脱俗。她在烛火中微微笑着,正朝他莲步款款而来。
恍惚间,他以为看见了那在栀子香雪间的仙子,眸光瞬间幽深,可下一瞬,待他看清来人并不是那张让他见之失魂的脸时,心头登时升起一阵失望。
“皇上!”
盈盈下拜的女子笑意浅浅,脸上每一分姿容都做到完美。
她在此处等到这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了他。原本的迟疑也在看到这个俊美卓然,气势迫人的男子时,瞬间消弭地一干二净。
她跪在他身前,他却并未叫起。冷寂的眉宇间无一丝波纹动荡,瞧了她半晌,才道:“静辞郡主何故在此?”
冷冽无波的男声响在空旷的殿宇前,透着丝丝寒凉。
女子低低一笑,“皇上勤政,日日焚膏继晷,实在叫臣女敬佩。”顿了顿,又续道:“臣女前些日子呈与皇上的奏疏,因迟迟未有批复,故此亲来一问。”
昭武帝冷厉的眼眸瞧着她,声音沉缓,“奏疏,乃是朝臣之奏疏,你未免僭越了。”
顾殷殷神色不变,少女之声笑语盈盈,“皇上曾云,不论贵介草民均应以百姓天下为责,臣女既知百姓有难,焉能遑作不知?”
昭武帝良久不言。
一旁的周宁福早就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若是明日太后知晓皇上又是三更还未睡,只怕又要说他不尽心了。
这静辞郡主,白日里就到勤政殿求见了好几回,但是皇上连着召见几位大人,哪里有功夫理会她?
况且这勤政殿,也着实不是她一个郡主该去的地方。
这会子倒好,都三更天儿了还守在东华宫门口。
即便是一直跪着,女子的容颜姿态也不见一丝卑弱。她抬眼微笑着瞧向昭武帝,眸中只有泰然镇定。
“起来吧。”
昭武帝声音淡淡,透着几分疲惫。他挺拔雍华的身影绕过她,循着光洁笔直的大道,朝宏伟巍峨的东华宫走去。
“夜已深,郡主您早些回去吧!”周宁福对顾殷殷拜了一拜,转身小跑着跟上昭武帝的脚步。
顾殷殷目送着男子的身影隐入殿门,想起方才他第一眼瞧见自己的神色刹那的迷失,心头跃过一丝欣喜。
她向来知道他心志坚定,冷情冷性,所以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不想,如今他就对她露出那样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可这样的情况比之前世已是好多了。
如今劝上立妃的折子如雪片般纷涌而来,不久,便会有第一批册妃盛典,她只需再努力一些,便能成为第一批入宫的妃子,从而夺得许多先机。
东华宫内。
“明日将这些洋烛都给朕撤了。”昭武帝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儿,着实不喜。
周宁福顿了顿,心想这可是上好的阳州花烛,不仅火焰明亮,还温暖舒适,香味儿也好闻,室内点上几枝,比地龙还好用的。
如今已是冬季,东华宫却迟迟不肯燃上地龙,点上熏炉。皇上说今冬寒凉来得快,边境军队士兵以及国中各州各府不知多少子民来不及置备御寒之物,瑟缩于北风凛冽中,他不忍独享。
皇上都不敢享用,那旁的人更不敢享用了。故此,禁中之内,如今只得太后一处置有取暖之物,别的宫殿俱是生冷一片。
太后感念皇上爱民之心,但又忧心皇上身体,最后便想出了这个法子,点了些阳州花烛在东华宫前,指望着皇上能开口说一句喜欢,他们便可送些到殿内去,也免了龙体受寒凉之苦。
瞧着情形,太后的念想是落空了。
如今的大昭天下,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昭武帝令。周宁福应了一声是,便欲退出宫殿。
“明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