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瑾素来爱马,特别是绝世良驹。每每他的宝贝马儿病了,倒比他自己病了还要焦急。
可此时沈天瑾不在身边,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回去,何况是马?
沈天玑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裙,又将发上歪斜的金簪正了正,又理了理鬓边的发,觉得此刻她的模样莫说是游林子了,便是回府,娘亲和李妈妈定然都要询问一番的。若是她们二人知道她同一个陌生男子同骑一马,还在马背上撕扯了半日,只怕要担心坏了。
她瞅瞅纳兰徵,却见他衣衫整齐,身姿傲卓,眉目间掩不去的贵气超然。
奇了怪了,方才她对他可是一分面子也没留,怎的如今只有她衣装凌乱,他却还清贵从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纳兰徵的神情又恢复一惯的冷硬淡漠,眸光深深浅浅,瞧不出情绪。眼见着日上中天,已是晌午时分,他目光凝在她身上半晌,终是淡淡开口道:“时辰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言罢,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却发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挑眉瞧她一眼。
沈天玑抿了抿唇,摇头道:“劳烦阁下出去时将我府里的仆从唤来吧!我在此处等着就是。”
此刻二人已行至围场树林跟前。
色艳阳,丹枫蓊郁。今日本是浓霜,枫叶被霜一洗,愈发红得绚烂。层层林木都被染过一般,斑斓五彩一片,金光夺目,美不胜收。
一身火红的她立在那里,眉目倾城如画,身姿皎灿若霞。再美的枫木也成了她的背景和点缀。
方才那个在他怀中挣扎厮打的人早已不见,如今她又是初初见面时那个礼数周全行事有度进退得宜的侯门小姐。
纳兰徵神色安寂,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半晌没有回音。
沈天玑以为他是因方才二人的冲突,心中介怀才不愿意帮她。正欲开口说话,却见他一敲马肚,那马儿便走到她跟前。他矫健如豹的身体俯下,一手精准地握住她的手臂,轻易就将她捞进了怀中。
“此地时有野兽出没,怎能独自在此逗留?”
她正欲挣扎下马,就听见男子低沉而冷冽的声音。
这话里带了几分严厉,仿佛教训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大约又把她当成他手下的士兵了?
西山围场的树林,本就是狩猎之地,虽已是秋季,只怕偶尔仍是有野兽的。沈天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身子尽量靠前缩了缩,避开他清冽如秋水的气息。
男子任由她折腾,只用一只手臂虚扶着她,口中朗叱一声,策马驰骋起来。
耳边风声嘶嘶,他低头,却见女子墨黑的发顶,发上穿花金簪上蝴蝶震颤着,仿佛能震到她心里去。
她此刻身子微微朝前倾,双手紧紧抓住马背,万分紧张的模样。
纳兰徵瞧了一眼她细嫩如葱的手指,还有一截露出衣袖的雪白皓腕,心里想着,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些,瞧着身子也太柔弱了。
进宫一事,只怕是急不来。
当男子在默默思忖的时候,身前的女子也在苦苦思考着对策,今日这番折腾要如何善了。
最简单直接的,自然是请求或者威胁他不要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虽说是情非得已,可男女这样同乘一骑,总于名声有损。
若是请求于他,只怕说与不说都一样,没甚威力。这人虽看着一本正经,可这年头虚伪善变的人比比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当面答应了背后又给她一刀呢?
若是威胁于他,姑且不说她并没有筹码,就是有这个筹码,这人从骨子里发出的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凛然威严,还有那镇定从容仿佛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神情,也让她颇为忌惮。威胁这种气场的人物,沈天玑觉得压力很大。
这事儿,真是难办啊……
两人各怀心思,各自沉默着。
距离围场门口尚有一段距离时,沈天玑就如同洪水猛兽般下了他的马。
她在他的马前站定,恭敬道:“阁下恩惠,小女子感激不尽。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她虽笑得灿烂无比,可纳兰徵却从她那双水亮的眸中看到几分狡黠。
他勾起唇角,开口道:“我姓孟。”
沈天玑立刻朝他福了福身,道:“孟大人,久仰!小女子姓沈名天璇,乃是敬国公府的的旁支远亲。日后若有机会,小女子定报答孟大人大恩。今日小女子就先行离开了。”
她又福了福身子,这才扶着裙子转身离开。
纳兰徵眸光幽深,目送着她一步步远离,直到那火红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
沈天璇?旁支远亲?
是怕他把两人同乘一骑的事情传出去么?
男子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愉悦,为她这机敏的小心思。
没想到,她还是只狡黠爱骗人的小狐狸。
“皇上。”
常怀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低首回禀道:“枢密院的几位大人已在勤政殿等候多时。”
男子收回目光,目中瞬间又是一片冷硬坚毅。
“回宫。”
言罢,抓紧缰绳,转身朝禁宫方向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