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未时,徐湛方辞行,赵德芳命人送客,徐湛出了花厅,赵德芳当即敛了笑容,回身紧盯着赵芙平责怨道,“芙平,如今连你,也学会唬我了。”
赵芙平不做辩解,只是欠身施礼,缓言道“芙平有错,但凭王兄责罚。”
赵德芳心中也明白此事断不是赵芙平的主意,由着她软绵绵的性子,只会一味认错,问不出半分有用的东西,干脆不与之多论,袍袖一收,饱含怒气的。
柴熙云在阁中倒是自得其乐,着一袭藕色丝缎裙,金簪挽住秀发,纤纤素手,执着玉笔,俯在案上作画。
赵德芳大步流星的闯进内室,就连青璇也被他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低音唤了声郡主,柴熙云则住了笔,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转而走至赵德芳身边,柔声道“那位徐公子走了?”
“你还敢提。”赵德芳怒道,“亏你想的出来,让芙平替你去,徐家日后若是得知今日真相,岂不会心存芥蒂,道我南清宫轻视功臣,毫无诚意,若是传到国舅耳中,他也会怪罪的。”
“王兄此话有差,芙平美貌,还辱没了他不成。”
“什么叫芙平美貌,人家见的是你,是符家的外女,是当朝永安郡主,平宁公主如何,与人家有何相关。”赵德芳侧身坐到绣凳上,自己给自己添了盏茶。
柴熙云收了案上尚未做完的画作,捧了盏果盘放到赵德芳身边,问道,“敢问王兄,那位徐家公子人品貌相如何?”
赵德芳闻言,还以为自己妹妹开了窍,此事许有回转之意,匆忙接口道“长身玉立,霁风朗月,是一个儒雅公子。”
柴熙云宛然浅笑,继而道“那依王兄之见,这位徐公子与平宁妹妹,可算般配。”
“倒也…”赵德芳话未出唇,细思才觉出柴熙云的用意,问道“你今天故意让芙平出面,是有意要促成她与徐湛?”
柴熙云并不答话,只是低头理着手中的丝绢,赵德芳心急起来,赶口又问了一句,柴熙云这才缓言道“本来没有此意,我让芙平出面,只是单纯不想去见徐家公子,但屏风后瞧了瞧那位徐公子,原来是他。“
“你识得他?”
“昨儿街市上遇见的,他还帮我们救了戏班子里的两个孩子,此人正如王兄所说,儒雅fēng_liú,又有侠义之心,同芙平妹妹,再相配不过。”
“胡闹”赵德芳拍案而起,“那你怎么办?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不是不知道符家有多么看中这段姻缘,你竟然敢私做主张,日后如何同官家和国舅交代。”
“舅舅只是牵线,我不欢喜,他还能逼着我不成,况且,芙平的婚事,官家不上心,你也不上心,还不许我为她打算了。”
“那也不能把徐湛…”赵德芳一时语塞,背过身叹了口气,继而问道“昨日七王兄劝我,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对那位杨六公子留了情!”
“王兄此话白得有些轻薄。”柴熙云转步,扯袖靠在美人榻上,赵德芳也略觉不妥,起身挪至近前,说道“算我欠考虑,云儿,你同王兄实讲,什么时候的事儿?”
柴熙云抬眸瞧了他一眼,便垂了目光,没有答话,赵德芳继而道,“说起来,为兄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只记得那日他登高台,书对联,好生潇洒,说起来也是个难得人物,杨家一门忠勇,你若当真心悦与他,倒也并非不行,只是徐公子这边…”
“王兄这是答应了。”柴熙云瞬时面露喜色,转身正碰上赵德芳一副审视的目光,不禁退缩了眼神,颊上竟是带上了几丝红云。
赵德芳无奈的笑笑,叹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那位六公子好本事,竟然动了我们郡主的心思。”
“王兄”柴熙云娇嗔一声,侧身靠在了赵德芳肩头,柔声道“王兄如此待我,自是熙云的福气,只是芙平孤弱,若她与徐家公子当真有缘,王兄可要帮她一把。”
赵德芳微微抬手扳正柴熙云的身子,起身思量了片刻,回应道“此事,本王不拦她,也不会帮她,姻缘与否,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王兄~芙平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为她计上几分婚姻大事,有何不可。”
“亲妹妹。”赵德芳冷笑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圣人落难之时,先太子惨死之时,本王这些亲姐妹,个个只图自保,哪有人顾念骨肉情深啊!”
柴熙云对于他这番话倒并不是十分惊讶,腾出手垫了壶茶,淡淡地应道“宫廷政变,伏尸流血,不惧者少啊!”
“妹妹为何不惧?”赵德芳回身反问道。
“我有王兄护着。”柴熙云抬眸,将一盏新茶推至赵德芳面前,赵德芳垂下眼睑,正对上柴熙云一双清澈如洗的灵眸,通透中又带着几分机敏,赵德芳不禁想起那个夜晚。
洁清自矢的太子殿下倒在缀着龙纹的抱柱前,周遭血泊殷红。高位上,那个着黄色龙袍的男子飞奔下殿,抱着尚在弥留之际的赵德昭泪流满面。殿角,素袍裹身的皇后娘娘泣涕横流,谩骂责怨充斥耳畔…...至亲骨肉,为一身黄袍,有了尊卑,有了争斗,自然也就有了死亡。
赵德芳回忆着以往幕幕,眸中不觉涌上了泪意,柴熙云心细如发,一下子就觉出他的异常,急忙打岔道“王兄再瞧,茶水都凉了。”
赵德芳回过神,抽了目光,俯身坐下去,柴熙云又道“王兄乃是极懂隐忍之人,又素有贤王之名,过去的事儿,连我都看得开,王兄又何须计较。”